“喂！魔法師小姐！”
鄰桌几個矮人的叫聲嚇了艾卡莉一跳，思緒被拉扯回來，她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爽地看向叫喊那名矮人。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先前好像就是這一桌矮人起鬨起得最激烈。
“什麼事？”
“剛才聽你和艾爾大媽聊天，難道你不清楚那個東西是什麼？”
艾卡莉挑了下眉毛：“你們一直在說的那條龍？”
說話的矮人神經兮兮地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艾卡莉過去。艾卡莉無所謂地拽了個凳子，挪到他們那桌。
桌邊坐著的一共有三個矮人，中間對面坐著的，也就是剛才說話的矮人，留著一臉濃密的橙黃色鬍子；左邊坐著的是個禿頭矮人，而右邊坐著的矮人則戴著頂鐵質頭盔、同樣留著鬍子。
橙黃鬍子矮人舉起酒杯：“小姐，你可以叫我索拉里，這倆是我的表弟和表哥！”
帶頭盔矮人也舉起酒杯：“我叫拉利。”
禿頭矮人同樣舉杯示意：“達拉貢。”
艾卡莉忖思片刻，隨後舉起酒杯，與其他三人的酒杯在半空中碰了碰：
“艾卡莉。”
“乾杯！”
幾口麥芽酒下肚，艾卡莉長舒一口氣，不等橙黃鬍子矮人發話，便把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對著那名禿頂矮人調侃道：
“達拉貢……我剛進酒館的時候就聽到你的名字了。看您這樣子，很有幽默細胞啊？”
達拉貢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不瞞你說，小姑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別說你是魔法師了，說話難聽點，現在能殺掉那些成天飛在天上的畜生的，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魔法師！也可以說......嗨......已經不存在了。”
笑著笑著，達拉貢也搖了搖頭，似乎在感慨些什麼。
索拉里又喝了一口酒，酒沫子沾了一鬍子，他用手胡亂擦了擦，隨後也開口道：
“那條飛龍，在伊戈爾是出了名的暴虐……不過它已經休眠了許久，至少有個兩三年了，不過大概兩個月前，離這兒不遠的信湖城，在那條龍嘴裡的火焰下變為了廢墟……並且這一路上的鎮子都在被它摧毀，不出意外的話，大概明天，它就要到這裡了。”
“所以我們才只能走啊，今天這頓酒，可能是在龍腳鎮喝的最後一頓啦。”
艾卡莉忍不住發問：“那條龍就這麼厲害？”
索拉里搖了搖頭，失聲笑道：“不止這條厲害……幾乎整片大陸的龍……我們都早就沒有殺掉它們的可能了……”
“啪——”
達拉貢拍了下桌子：“不，以前還是有人能做到的！”
他的目光變得堅毅又悠長，彷彿在追念曾經的某個時代：
“以前還是有人能殺掉那群畜生的……”
“整整十三個人。”
索拉里也補充道：“那十三個人，都是人類中數一數二的強者，他們的力量……就連古龍也不能抵抗。”
“他們手中的劍能輕鬆劃開刀槍不入的龍皮，他們的法陣可以硬撼古龍造成的天災，他們的速度就連風神龍谷的風龍都難以匹敵……”
“而且，他們都是法師。”一旁沉默許久的拉利也開口道，看向艾卡莉的眼神意味深長。
索拉里和達拉貢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他們三個的樣子就好像是上帝專門安插在這負責給初來乍到的新人講解世界觀的工作人員。
“人們稱他們為……”
“獵龍法師。”
艾卡莉的腦海中迴響起凱思琳說過的話。
“十三勇者，盡數隕落……”
她連忙問道：“那他們，現在在哪？”
索拉里看了看她，沉默了一小會後，喝了口酒，悠悠開口道：“有人說他們悉數戰死，有人說他們厭倦了保護大陸，選擇退隱……”
“但可以確定的是，獵龍法師已經整整六年沒有出現在這片大陸上了。”
達拉貢也嘆了口氣：“沒有了他們，人類、精靈、矮人、森精和龍人族的軍隊再也不能有效地擊殺巨龍了。”
“能做到的最多是砍下幾塊龍鱗、弄破兩扇翅膀，將它們擊退而已。”
“但是……”拉利又開口道：
“據說這十三位獵龍法師，每個人都有一件東西留存在這片大陸上。”
“那是什麼東西？”
拉利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要麼是精製兵器或者失傳法術，要麼是能抵禦巨龍攻擊的鎧甲或作用極強的寶物......當然了，這也只是傳說，獵龍法師壓箱底的東西，不是一般人想看就能看得到的。”
看來對於這些東西，這裡的原住民也只是略有一知半解。
艾卡莉喝了口酒，繼續問道：“你們十分肯定，那條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龍腳鎮？”
索拉里點點頭，表情顯得極為無奈：“基本可以確定了，附近的所有觀測點最近都能傳來目擊它的訊息，而這一片地帶現在僅存的最大的城鎮就是龍腳鎮了，如果說它還心懷對矮人的怨恨，那麼根據我們的計算，大概在明天上午它就會休息結束，飛到這裡，將這片地方燒成一堆灰燼。”
達拉貢指了指拉利：“如果你想知道關於那條龍的事情，這家酒館裡最瞭解它的就是我哥哥了。”
艾卡莉轉過頭看向拉利，只見他穩重地點點頭：
“我曾經隸屬於伊戈爾國的軍隊，參與過討伐巨龍的數次戰役。”
說著，拉利摘下自己的頭盔，向她展示上面鐫刻著的圖案。圖案展示的是一幅方形旗幟，上面畫著和伊戈爾銅幣一樣的齒輪和劍斧。
“矮人國的標誌，伊戈爾的標誌。我們矮人最擅長的就是打造工具和兵器。”
拉利帶著一絲驕傲向艾卡莉解釋道，但很快，他看向頭盔的目光便逐漸變得黯淡：
“可那些生物實在可怕、暴虐，殘忍且強大無比。”
艾卡莉看向他的目光變得複雜，想了想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我不清楚龍的力量，但我敢肯定，每一個敢於抵抗它們的人都是實打實的勇士與英雄。”
拉利笑了笑，隨後重新戴好頭盔，表情重回之前的凝重：
“那條飛龍，名叫法埃爾。”
艾卡莉有些意外：“龍還有名字？”
“當然······畢竟古龍實在各有各的特點······比如這條龍，這條該死的畜生······它的名字也反映了它的特性······”
“法埃爾，也就是火，那口能夠將一切都燒成灰燼的龍焰。”
“我曾參與的，就是對法埃爾的討伐。那天同樣下著大雨，我們天真地以為，作為火龍，這是最不利於它戰鬥的時候，於是我們開軍前往硫火之崖——這一片地帶火龍的老巢，也是它，唯一的古龍所沉睡的地方，準備將其徹底打敗。
當時世界上早已沒了獵龍法師，只剩下各種族的軍隊還在負隅頑抗。作為與硫火之崖接壤的國家，我們伊戈爾與巨龍的戰爭變得愈發艱難。
我們在瑟裡梵將軍的率領下，攜帶著二十架龍弩，以及三萬大軍，只為將暫時休息在硫火之崖與伊戈爾邊界處、拉斯卡莫斯山脈中的法埃爾徹底擊潰。
但我們還是太低估了那東西的力量。
二十架龍弩對它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只有一發龍矢擊中了它的左眼，讓它徹底瞎了一半；但代價是，最後在那場屠戮中倖存的矮人······只有不到一千個。”
拉利的眼神變得愈發悲傷，索拉里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他繼續回憶過去的悲痛。
但他擺了擺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自那次戰爭以後，法埃爾便退回到了硫火之崖，而我們也算是變相地用巨大的犧牲換取了伊戈爾三年的和平。”
“但現在，它又回來了。”拉利的目光轉向艾卡莉身後的窗戶，似乎外面的暴雨又讓他聯想到了那次悲壯慘烈的戰役。
索拉里同樣望著窗外的暴雨，喃喃道：“這次，它是帶著仇恨來的。”
“而它的仇人，是整個伊戈爾王國。”
艾卡莉有些難以想象。
自己來到的這個世界竟然如此讓人絕望？
“面對家園即將被摧毀的現實，能做的卻只有逃跑？”她不由從嘴裡蹦出這句話來。
這一句發問的聲音並不小，周圍的矮人齊齊向他們這邊看來。
索拉里眯著眼睛看著她：“雖然說出來很丟臉，但是......的確如此。”
艾卡莉攥了攥拳頭，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太荒謬了。
一個黑暗的時代，一個絕望的時代。
如果重生之後就要她面對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的話，那還倒不如死了算了。
“······但也或許不是。”
索拉里的話讓她愣住，隨後看向他：“什麼意思？”
索拉里意味深長地深深看了艾卡莉一眼，她環視四周，發現其他的矮人也用著同樣的眼神看著她。
“您······和我們不一樣。”
艾卡莉皺了皺眉頭：“對啊，我又不是矮人。”
“不不不······”索拉里笑著說道：
“我是說您的身份······您來這兒的目的······”
“法師小姐。”
其他的矮人也同樣附和著：“對！索拉里說的沒錯，你們魔法師，每個人都可以和龍較量較量！”
艾卡莉摘下自己的帽子，語氣中帶著幾分疑問：“你的意思是，魔法師······就是希望？”
索拉里點了點頭：
“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魔法師了。”
“可是……”
“喂！！！兄弟們，我們該走了！要在天亮之前離開龍腳鎮！”
布隆大叔扯著大嗓門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艾卡莉向聲源處看去，只見布隆大叔和艾爾大媽不知何時早已背了兩大袋子東西，正準備出門。
其他矮人們聞言連忙從桌子凳子底下掏出行李包，各種鍋碗瓢盆以及被褥食品，鼓鼓囊囊，彷彿一個個都把自己的全部家當帶了出來。
索拉里也同樣讓兩個兄弟拿起行李，隨後對她開口道：
“哦，對了，艾卡莉小姐，我們也聽到了你和艾爾大媽聊的什麼，如果你真的是失憶了的話······我勸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比較好。”
“這裡很快就要待不了人了。”
“這麼趕嗎？我以為你們早就在某個地方紮好營了，只是戀舊想在這多呆一會兒。”
“怎麼可能？觀測站的訊息幾天前剛傳來，這段時間一直在散播訊息通知大家，並且做好動員工作······就這樣，還有不少人不相信這個事實呢，好多人都不想離開這個活了一輩子的地方······那也管不著他們，況且，我們也沒地方紮寨，火龍能聞得到我們的氣味，哪裡矮人多它就追到哪裡······那種畜生很記仇啊，走幾步就紮營豈不是瘋了？”索拉里呼哧呼哧地收拾著行李，隨後抬眼看向艾卡莉：“你呢？也要和我們一起走嗎，魔法師小姐？”
艾卡莉定定地看著索拉里，思索良久後，點了點頭。
壓低帽簷，裹緊斗篷，艾卡莉隨著這群矮人，再次行入這暴雨之夜。
······
很快就要出龍腳鎮了，在半路上，艾卡莉看見許多矮人加入這一次舉族遷徙的隊伍中，忍不住詢問索拉里：
“我們······要去哪？”
索拉里身上的行李十分重，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去······當然是去······王城······鋼之都······”
“離這裡有多遠？”
達拉貢接下話茬：“很遠很遠，但是絕對安全。”
艾卡莉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道：“為什麼？”
“因為那裡有像你這樣的魔法師在，並且數量不少······雖然對絕大多數魔法師而言，要殺掉巨龍是天方夜譚，但是那裡的護城法陣足以抵抗它們的侵襲了，如果硬要闖的話，就算撞破法陣，那它們也得掉層皮。古龍不同於一般的生物，它們可不傻，懂得權衡利弊······所以這也恰好是······在這個世界依然能夠有大型的聚居地的……原因。”
艾卡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剛要再問些什麼，一旁的拉利問道：
“話說，魔法師小姐······您還記得關於自己的什麼事情嗎？”
她愣了一下，隨後苦笑著開口：
“實在無奈，我甚至幾個小時前才意識到自己長什麼樣。”
“那可真是倒黴啊······一名失去記憶的魔法師，除了一點肌肉記憶以外，恐怕連咒語都忘乾淨了吧？”
艾卡莉被問的有些尷尬，但是事實還真是如此，畢竟她現在只知道自己變成了魔法師，但她就連魔法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是魔法的魔法師，簡直是搞笑。
······
又走了一陣，隊伍已經離龍腳鎮有一段距離了，但還能較為清晰地看見整個鎮子的輪廓。
艾卡莉回頭看向身後的矮人們，整個鎮子的人幾乎都帶著家當走在隊伍裡，他們都是被迫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的，縱有千百個不願意，面對威脅的到來，他們也無從選擇。
就在這時，她感受到了一股狂風。
今晚雖然雨下得很大，但卻沒什麼風，只是單純地從天上砸下碩大的雨珠。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這時起風才讓艾卡莉感覺有些許突兀。而且這風十分奇怪，勁頭猛烈卻斷斷續續，不像是自然風能夠造成的現象。
反而更像是······
有什麼東西在扇動這四周的一大片空氣······
就在這時，艾卡莉感覺頭頂的烏雲似乎壓低了許多，整個隊伍的上方似乎都被這片烏雲所覆蓋。
她感到十分詫異，於是拍了拍走在前面的索拉里的肩膀：
“索拉里······你看那片雲，怎麼這麼奇怪？”
“你說什麼？”索拉里一怔，抬頭看向那片雲。
而這時，那片烏雲又一次壓低自己的高度，並且顯現出了形態。
這時，艾卡莉才發現——
那片雲在動。
並且，隨著雲層兩端的每一次扇動，她都會感受到一陣狂風從高空吹來。
艾卡莉似乎從那風的源頭處，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勁氣息。
索拉里此時和她一樣，看著那片“烏雲”。雖然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站在他身邊的艾卡莉，明顯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索拉里的嘴唇緩緩蠕動著，擠出幾個字：
“那······那可不是什麼烏雲······”
隨後，面前的這位矮人發出了一聲極其驚懼的大喊：
“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