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們每個人都帶了傘,前來巡查的武侯身上披著蓑衣,昨和宇一行人站在驛館屋簷下,連來勸她的小廝都提著一把傘,唯獨她一人跪在雨中淋雨。

徐知菲從未覺得這麼冷過。

那位武侯似是差遣一名士兵跑出驛館。

許久,那名士兵回到驛館,徐知菲身後響起一聲輕嘆。

她見謝臣迎上來,恭敬見禮:“末將見過國公爺!”

聽到這句話,她緩過神來,脊背變得僵硬。

她身旁也多了一把青色油紙傘,傘柄是徐家特有的標記。

她咬了咬牙,還是抬起頭直視來人,雖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張伯與父親……

他們聚在一塊,像是在說什麼。

她的兩個父親神色都不好看。

最後那名武侯走到她身旁,頷首道:“姑娘,請吧。”

昨和宇與徐定安依次從她身旁走過,二人都沒有看她。

她渾渾噩噩,跟在那名武侯身後,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很是簡樸,卻足夠溫暖,將細雨與那些人探究的目光隔絕在外。

徐知菲縮在馬車一角,也不在意這輛馬車會將她帶去哪,腦海中盡是父親那身青色衫袍的挺直背影,她還記得那件衣裳,父親第一次穿時,還問她這個顏色如何,會不會顯得太沉悶,那時她與父親的關係還很和諧,她說好看,父親便時常穿著。

這一瞬,徐知菲忽然有些動搖了。

徐家畢竟待她不錯。

馬車車簾被風吹起,她不經意往外一看,宋懷愉在人群中直直盯著她,目光陰鷙。

她心裡一抖。

馬車停下時,她也下了車。

這是宮門口。

看來是要進宮。

那名武侯在跟皇帝身旁的掌印太監交接,昨和宇與徐定安就這樣站著,她走過去,站在離二人不遠處。

她去驛館之前,還寫一封信遞到順天府,信中寫明瞭昨和宇是她親生父親的事。

所以宮裡也知道了。

宮道冗長,宮牆被細雨飄溼成暗紅色,徐知菲低著頭跟在幾人身後。

他們竟然來到了太和殿,今日原本是休沐日,所以沒有早朝。

這還是徐知菲第一次來到太和殿。

她餘光瞥見太子站在高臺之上,站在他們前方的是丞相,還有她日思夜想的南王。

幾人齊齊跪下見禮。

太子沉聲道:“平身。”

“這是怎麼回事?”

徐定安不見波瀾的聲音傳出:“回殿下,老臣也是方才知曉的。”

不管是方才在驛館裡,還是在朝堂上對峙,徐知菲發現父親對這件事都沒有太驚訝。

難道他早就知道了?

太子又換了一人問:“將軍,這事可是真的?”

昨和宇輕嘆:“確是真的。當年我與那趙氏有過一段露水情緣。”

這話一出,殿中不少人面露鄙夷,天旭極為重禮,與異族那等狂放風俗不同,昨和宇將這事粉飾成露水情緣,在天旭人聽來,就是苟且之行。

昨和宇未覺,便繼續說下去:“趙氏原本為西川人氏,機緣巧合中我們得以相識,那時年少,情難自抑……”

徐定安輕咳一聲,昨和宇這才注意到殿中幾人面色不佳。

鄭顯不由腹誹,你個老不羞!女兒還在場呢,便在太和殿說出這等輕佻之語。

昨和宇只好道:“那之後,我回到趙家堡尋過她,只是始終不見蹤跡,我也便罷了,卻沒想到她後來嫁給了貴朝的徐將軍為妾,我與趙氏十幾年未見,這件事,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的。”

徐知菲聞言心裡冷笑,十幾年未見,這話只有他才說得出來。

鄭顯暗自搖頭,看向徐國公的目光裡充滿了同情,不管昨和宇這話是真是假,徐國公確實是被綠了,還白白給人家養了十幾年的閨女,難怪前些日子,趙氏會帶著徐二小姐出去自立門戶啊!這樣一來,都說得通了!

魏丞相不動聲色地看了徐定安一眼,發現對方十分坦然穩定,並未受半點影響。

太子面上有些尷尬之色,許是因為年紀輕,之前還沒有處理過這種事。

“那將軍離京,為何不將趙氏母女帶回東胡呢?”各回各家最好。

容楚看了站在他們二人身後的徐知菲,很奇怪,那人分明沒有抬頭,容楚卻總覺得有一道目光在打量他,如被偷窺一般讓他很是不適。

昨和宇訕訕道:“我有此意,可那趙氏不願,我也就作罷了。”

他說這話時,提防著徐知菲,怕她跳出來反駁自己,見她並未有任何舉動,他才放心地將目光移開。

沒想到,下一瞬,徐知菲的聲音悠悠響起:“將軍這話怎麼跟我娘說的不同呢?我娘說過,這十幾年間,曾與將軍見過幾面。”

昨和宇眉心一跳,頓覺不妙。

“是你不認我們母女,我們不顧臉面找上門去,將軍還派人將我們打出來,不是麼?”

“今日將軍也打算悄聲離京,徹底甩開我們母女。”

昨和宇臉色陰沉得尤為可怖。

這話一出,滿堂譁然。

鄭顯瞪圓了眼睛,彷彿是想認清,這位小姐心裡想的是什麼。

她這話,可把東胡將軍與徐家都拉下水了。

昨和宇說謊隱瞞自己與趙氏見過面,而誰又知道他們見面的事徐家是否知情呢,萬一是兩相勾結呢,畢竟徐家之前就曾兩次陷入通敵的危機中,雖然兩次都查明是陷害,可朝中不少人已經心存不滿了。

為什麼不誣陷別人,每次都是徐家呢?

況且徐家是真的養育了敵國將領的女兒。

誰能擔保徐家是清白的?

昨和宇看向徐知菲的目光滿是戾氣,那晚他應該將這對母女除掉才是。

徐定安則是長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他掀袍跪下,朗聲道:“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歪,徐家也不怕查,趙家于徐家有救命之恩,我受家中母親所託,將趙氏帶回,納為妾。這些年,征戰在外,家中事務均是我夫人一手打理,夫人從不為難於趙氏,所以平日裡也不曾對其嚴加看管,趙氏與將軍見面之事,整個徐家都不知情。”

“望殿下查明真相,還徐家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