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風,涼涼習習,寒意漸盛。
徐知顏攙著祖母,身旁站著父親和母親。
一家人站在門口翹首以望。
半晌,一輛看似樸素的馬車悠悠而來,為什麼說看似樸素呢,馬鞍與車簾均是常見的素色,遠看十分簡樸,近看才發現其中端倪。
車簾所用布料是上等好料,百兩方得一匹,馬鞍十分精巧,至於馬車所用的木頭,更是珍貴至極的花梨木。
車架方停,徐知顏便扶著祖母上前,一個儒雅溫和的男子掀簾而出。
靳越塵下車之後,便立即伸手將妻子扶下來。
二人站在祖母面前,一一見禮。
徐老夫人激動得一個勁抹淚:“沒想到祖母這把年紀還能等到重孫。”
昨日,靳家派人前來報喜,少夫人有孕。
今日夫妻二人便雙雙回門了。
徐知縈也趕忙上前扶住祖母,忍不住輕責:“這麼涼的天,您在這等著做什麼。”
徐知顏也笑眯眯地叫了聲姐姐姐夫,二人齊齊應聲。
徐定安心情愉悅,朗聲道:“先進去吧。”
幾人落座於花廳。蘇挽與徐老夫人拉著徐知縈叮囑懷孕所需注意的事項,徐知顏噙著笑在一旁看著。
姐姐面色紅潤,身子還比之前豐腴了些,想來在靳家過得不錯。
徐定安也在一旁同靳越塵敘話。
蘇挽看到小女兒雙手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看著大女兒,脫口而出:“顏兒啊,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了。”
徐知縈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徐知顏卻沒反應過來,目光仍舊黏著姐姐:“嗯?母親,您說的是什麼事啊?”
蘇挽見廳中也無其他外人,便嗔道:“終身大事。”
徐知顏撐著下頜的手終於撤開了,滿面笑容也出現一絲裂痕,腦海中浮現容辭清冷的面容。
連連罷了罷手:“我不著急,不著急。”
“怎的不急,過了年你就十七了,也不小了。”徐老夫人也看向她。
徐知顏趕緊尋個理由,急忙溜出花廳。
跟著張伯到膳房盯著制菜。
皇宮,夕妃帶著宮娥們站在盧雲殿前,不多時,一個小太監就帶著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而來。
中年人一見到夕妃便跪下行禮:“臣陳志,見過娘娘。”
夕妃親手將人扶起。
笑容十分親切:“家中如何?”
這位中年人便是夕妃的庶弟陳志,也是她母族大房中如今僅剩的一個弟弟,說來也奇怪,陳家在京中,是少有的輕嫡庶,重血緣的世家之一。
夕妃得了家中父母的教誨,對庶弟相待親切,尤其是,她的嫡親弟弟被流放之後,整個陳家竟然只能靠陳志來撐起。
“讓長姐掛心了,家中一切都好,長姐與楚兒在宮中安好即可,若需打點上的銀子不夠的話,長姐只管讓人遞個話兒。”
他們素來親暱,所以私下裡也不自稱臣子娘娘。
夕妃聞言,溫和一笑:“都有的放心,你上月託人送進來的新茶與奇物已經夠多了。宮裡你不必擔憂,樂蘭剛生了孩子,你得多花點時間陪陪才是。”
樂蘭是陳志妻子的名字。
夕妃此時的笑容十分真摯,與面對皇后和皇上時的刻薄完全不同。
她嫡親弟弟因南王的關係,被太子黨彈劾流放,族中長輩與家中弟弟弟媳都未曾因此責怪過她們母子,即使是陳志接替了她弟弟的位置,也從沒表現過一絲因為害怕被連累,落得和哥哥一樣下場的神情。
她們仍然是一家人。
陳志笑容如沐春風,頷首應是:“還是長姐思慮周全,我一定會多陪陪她們母子的。”
“對了,我那小侄兒取名了麼?”
陳志笑容微斂,稍正色道:“還沒有,我們商量了,名字就讓楚兒來取。”
夕妃高興地點點頭:“這是咱們陳家的繼承人,取名可不能馬虎,待會兒我就跟楚兒說,讓他儘快想想合適的名字。”
陳志夫妻多年都不曾孕育子嗣,這還是第一個孩子。
夕妃去年到寶靈寺為陳家子嗣祈福半月整,沒想到真的應驗了。
陳志想起這兩日每次在朝堂上迎上容楚的目光,對方總是會盡快避開,他想開口問問長姐,這是怎麼回事。
可他看到長姐溫和的笑容時,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猶豫之餘,還是將這個想法給壓下去了。
夕妃當然高興啊,梅氏人丁雖旺,可個個官職都不高。
她們陳家人丁稀薄了些,可幾乎每個都能身處高位。
這一點,皇后便不及她,所以南王才有實力與太子抗衡,陳家對她們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這是我讓人給小侄兒打的長命鎖,你且帶回去。”
她說著便轉身拿起宮娥端著的錦盒,遞給弟弟。
陳志開啟一看,竟然是一塊做工十分精巧的純金長命鎖,怪不得拿在手裡,分量不輕呢。
“長姐,這太貴重了,收不得的。”陳志說著便推回去了。
這塊純金的長命鎖不僅輕巧,塊頭也不小。
夕妃板著臉不收:“這是姑母對侄兒的心意,你不可代為回拒。”
“再說了,咱們家就這一個小的,我不對他好,還能對誰好呢。”
“好吧,多謝長姐。”
陳志這才收下了。
目送弟弟出宮之後,夕妃在回飛仙宮的路上遇到了容楚。
“楚兒,你來得正好,你小舅舅剛回去,他說了,你那剛出生的小表弟,由你來取名。”
容楚聞言腳步一頓,臉色微白。
他方才剛出太和殿,便看到母妃身邊的小太監將舅舅叫走,他便站在盧雲殿的另一角,看著母妃與舅舅閒話家常。
他不敢走過去。
夕妃見兒子沒有回話,回頭一看,才發現對方的異樣。
“兒子,怎麼了?”
容楚扯了扯嘴角:“母妃,我沒事,就是昨夜沒睡好。”
“取名是嗎?我會盡快挑選出幾個合適的名字,給舅舅送過去。”
夕妃這才笑著點點頭。
看著兒子略顯疲累的面容,她有些歉疚。
“楚兒,前朝的事,母妃幫不上你,但好在還有你小舅舅在,咱們一定能熬過來的。”
容楚心跳不穩,不敢應這話,只是謊稱事務未了,便匆匆告別母妃。
他獨自走在冗長的宮道上,紅牆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