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雪花,從灰濛濛的天空中飄揚而下,落進一眼望不到頭的宮殿群,模糊了那一片紅牆綠瓦。

冬季的北趙國,格外寒冷。

此時又正值三九寒冬,各宮殿裡的炭火,從早著到晚,一刻也不曾熄滅。

黎貴妃所居主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紛紛揚揚的雪花看準時機,爭先恐後地鑽入室內,彷彿它們也想進來,尋找一方溫暖。

侍女冬梅腳步匆匆地跨過門檻,又迅速轉身把門關上,經過已經熄滅多時的炭火盆,來到床前跪下雙膝:

“娘娘,太醫院的人都不敢抗旨。無論奴婢怎麼求他們,都沒有人願意來看您一眼。哪怕奴婢只是讓他們開點祛風寒的藥,也無人敢搭理。”

為了求太醫院的人,冬梅的額頭,已經磕得滲出了血,兩隻眼睛也因為哭泣太多,腫得像個核桃。

“咳咳。”

床上的人咳嗽了兩聲,散落的青絲隨之顫動。

美麗如玉的容顏沒了血色,蒼白得像是窗外的雪。

“起來吧,冬梅。這屋中甚是寒冷,你衣衫單薄,長時間跪在冰涼的地上,身體必定難以承受。”

黎青睿早已病入膏肓,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聽到關懷的話語,冬梅的眼淚更加不可抑制,膝行到床邊,嗓音哽咽道:

“娘娘,都怪奴婢沒用,不能為您請來太醫……”

她擠出一個微笑,強撐起精神,打斷冬梅自責的話語:

“這不怪你,一切都是那個人的錯。咳咳……”

咳嗽的聲音尚未停止,貴妃殿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

待看清來人後,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後背也冒出了冷汗。

眼前一步步向她走來的男人,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身上氣質也很出眾,散發著迷人的魅力。

但是,她卻避之不及。

“黎貴妃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他走到床前不遠處,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底俱是狠戾。

由於病得太嚴重,身上力氣全無,黎青睿的聲音低若蚊蠅:

“臣妾知道錯了,臣妾不該忤逆皇上的命令。”

在床上躺了這些天,她想清楚了——即便要繼續遭受他的凌虐,她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能有機會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報仇。

她斂下眉眼,不讓他看見自己真正的心思。

“說話的聲音那麼小,你是啞巴了嗎?而且見到朕,竟然還敢不下床行禮。你的膝蓋,是不想要了嗎?”

對於她的小聲認錯,趙景寒並不滿意,其暴虐的性格展露無遺。

儘管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男人碎屍萬段,但她還是乖乖地掀開被子,努力坐起身。

待雙腿垂至床邊,迎春伺候她穿好鞋。

她剛想讓迎春扶著跪下,那道充滿戾氣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不許扶她,讓她自己跪。朕今天倒要看看,這黎貴妃的膝蓋,到底還有沒有用。要是實在不能用了,朕可以親手把它挖掉。”

聞言,她推開迎春,試圖自己站起來。

可身體剛離開床邊,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寒冷的空氣、冰涼的地面,只著裡衣的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對不起,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儘管她努力道歉,但聲音依舊低不可聞。

趙景寒蹲下身,白皙修長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頭髮,迫使她只能仰著頭:

“朕看你就是故意的。朕告訴你,朕寵幸你,是你的榮幸;能被朕用來取樂,也是你的榮幸。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在等著被朕寵幸,你知道嗎?可你這個永黎郡主,竟然不識好歹,不識好歹!”

他猛地鬆開她,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揮起如鋼鐵一般的拳頭,用盡全力砸向她的頭頂,嘴裡還振振有詞:

“讓你不識好歹!”

“讓你忤逆朕的旨意!”

“讓你找藉口,拒絕侍寢!”

“讓你挑戰朕的威嚴!”

……

每一句話,都伴著拳頭的用力砸下。

趙景寒武功高強,很快她就被打得七竅流血,玉殞香消。

迎春和冬梅在拳頭剛一揮起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想要衝上去護著她。只不過被侍衛抓住了,無法上前。

“嘎——嘎——嘎”,殿外飛來一隻通體黝黑的烏鴉。淒涼的叫聲,迴盪在這片灰暗的天空中。

似乎是飛累了,它落在主殿的屋簷上,小腳蹬落的雪,星星點點地灑向地面。

烏鴉落,人魂升。

黎青睿身上的血跡,掩蓋了她原本的容顏。孱弱的病體,在漸漸變冷、變僵硬。

突然,透明的魂魄,從身體裡飄忽而起。

她“親眼”看著自己另外兩個侍女,也被趙景寒下令砍殺。

她們的鮮血流了一地,可仍然用僅剩的力氣,努力往她身邊爬。

但是她們的手,還沒有觸碰到她,就無力地垂下,再也沒了動靜。

她好想過去擁抱她們,去握住她們的手,可她什麼都做不了。

比羽毛還要輕的魂魄越飄越高,地上的宮殿也越縮越小。

最後,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蒼茫中,她失去了意識。

送往北趙和親的青睿郡主,“因病”去世的訊息,不久便傳回了永黎國。

閒王妃本就思女成疾的弱體,再也承受不住,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后,也駕鶴西去。

幾條鮮活的生命,似乎就這樣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帶著冤屈,帶著不甘,帶著被磨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