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七月,陸南書來琴川出差,是關於臣生收購的專案,負責人劉泧的辦公室,陸南書沒想到會在琴川碰到他:“西如,好久不見。”
江西如客套又疏離的握著陸南書的手:“好久不見,陸總。”
劉泧很疑惑的看這倆人:“江總你和陸總認識?”
江西如很從容的回答:“陸總是我以前的上司。”
劉泧:“對對對,西如當年也是從大城市打拼過的。”
陸南書打量著江西如,企圖從他身上找到一點過去的印象,可是,一點也沒有。他以前只穿白色襯衣,而今黑色的貼身襯衣嚴實的收進西褲,他還是以前那樣,一絲不苟。
“給我一下你的號碼。”陸南書拿出手機,劉泧在場,江西如不好駁了人的面子,剛打過去,江西如的鈴聲卻是陌生的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一首歌,已經不再是那年聖誕彈錯音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陸南書有一瞬間錯愕,他以為就算江西如離開他,就算江西如怨他,也不會這麼快忘了他,誰知劉泧接下來的話更讓陸南書無法接受:“一起吃飯嗎?還是回家帶孩子?”
江西如:“帶孩子,您和陸總好好吃。”說完就告辭走了,陸南書不可思議的詢問:“江總這麼年輕都有孩子了?”劉泧接過話茬:“是呀,江總在臨江年輕有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到我們這種小地方,他孩子今年都三歲了,他妻子生孩子大出血,沒救過來,這麼好的一個人,溫文爾雅,就是命不好。”
陸南書和劉泧吃完飯,要了一個江西如的地址,沒經思考的趕過去,江西如抱著女兒開開門時嚇了一跳,陸南書不得不相信江西如離開他的這些年,真的放過自己往前走了。
陸南書:“不請我進來坐坐?”
江西如:“陸總擋著門,我也關不上啊。”
陸南書:“你不是最喜歡海嗎,為什麼來琴川,這裡這麼偏僻,全是山。”
江西如:“陸總說笑了,喜歡沒什麼用的。”
陸南書看到江西如懷裡的小姑娘:“你女兒?”
江西如:“嗯,陸總要喝什麼?”
陸南書:“水就可以,小姑娘叫什麼?”
江西如:“江姜,我和我妻子的姓氏。”
陸南書:“你...”
江西如:“挺好的。”
陸南書:“你當年離開...”
江西如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陸總從前種種,都忘了吧,您現在身居高位,婚姻美滿、就不應該再記起對您不利的事,對您自己、對陸太太,都很不尊重。”
陸南書輕咳一聲緩解尷尬:“你這房子多少錢買的?”
江西如:“我妻子的。”
陸南書沒什麼惡意,只是好奇:“這個地段這個城市,也就七八十萬,你離開臨江以後,連一套房子錢都沒有了?”
江西如本來正逗弄著女兒,毫不客氣的回懟:“陸總可能不太食人間煙火,不明白錢對我們普通人的意義,一塊錢,就能讓網購顧客睜眼說瞎話,打二十個字只為了好評返現; 十塊錢,就能一個外賣小哥頂著10級颱風送餐;一百塊錢,就能讓一個家庭的頂樑柱扛著冰箱給你送上6樓;一千塊錢,就能讓別人養了20年的女兒對你曲意逢迎;五千塊錢,就能讓一個滿懷理想的大學生,為了現實認命朝九晚五的上下班;一萬塊,就能讓你看清人性,親朋好友翻臉無信;十萬塊,就能讓一個人往西,他絕對不敢往東;三十萬的彩禮,就能結束一對戀人十年的感情。陸總怎麼還會覺得區區七八十萬我就這麼容易拿得出來?”
陸南書沒有想過,再見到江西如以後,他對自己已經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態度,沒來得及在說什麼,江西如就以女兒睡覺為由,把陸南書趕了出去。
江西如很囂張,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唯有在自己的地盤上誰也管不了。
陸南書並不知道,江西如懷裡的孩子是江西如來習水以後遇見的一位姐姐姜然,孩子才四個月她丈夫就去世了,他在後面的產檢情況很不好,那時候江西如太想要一個家了。姜然拉著江西如的手,願意用婚姻為前提,將琴川的全部資產和腹中的骨肉一起託付給江西如。
江西如因此離開習水,來到了琴川,陸清安和葉時予有幾次路過琴川還特意帶了好多東西過來看江姜,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江西如的秘密,他至少擁有了一位活著的哪怕沒有血緣的親人。
陸西巖曾經對過陸南書說過:“你去見一面不就釋懷了?”
陸南書:“你以為見一面就釋懷了?你見一面試試。”
如今見到了,更是煩躁。從江西如那裡出來,陸南書開車去了琴川最有名的琴行,大手筆的包了一晚琴室。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陸南書想了什麼,只知道一曲《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談了一夜。這次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沒有錯任何一個音節,但是,那個人再也聽不到了。
沒有人知道,陸南書談的最好的不再是《For Elise》,而是《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因為有個人盛夏而來,聖誕離開,沒有回頭。
兩個人都始終恪守最初的承諾,遵守年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