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下午的草藥課一結束,率先走出溫室的德拉科便抑制不住地低頭聞了聞身上的味道——一種若有若無卻又揮之不去的土腥味,有輕微潔癖的他頓時就忍不住皺起了眉。拒絕了邀他一同直接前往禮堂的高爾等人,他打算先回寢室洗漱一番再去禮堂,可走了一半才意識到他竟然把課本落在了溫室裡,為了不要再令待會新換的乾淨衣服沾染上那種噩夢般的氣味,德拉科決定還是重新折返。

一來一回可預見的要費上不少時間,他索性在腦海裡邊回顧著此前歸納的大腦封閉術修習要點邊悠閒地走著,今早魔藥課上收到的反饋讓他信心大增,下一次輔導暫定在了週四晚上,在那之前他還得根據哈利目前的進度擬定下節課的教學大綱……

穿過錯綜複雜的昏暗走廊,走到地窖入口的石牆前正準備喊出口令,就看見顯出了幾分潮溼的石牆自己開啟了,從裡面走出了西奧多·諾特。

雙方互相頷首示意後,正準備略過面前高瘦淡漠的男生往公共休息室去的德拉科卻聽到對方喊住了他:“馬爾福,院長讓你晚飯後去下他辦公室。”

“我知道了,謝了。”德拉科側過身,向手裡拿著魔藥課本的諾特淡淡地回道,只能算作點頭之交的兩人隨後便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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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德拉科就聽到厚重的木門後響起了辦公室主人的聲音。

“進來。”

德拉科推門進去的同時已經熟練地掛上了禮節性的微笑:“院長,聽說你找我——”

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訝異地看見正坐在辦公桌對面扶手椅上的盧修斯:“父親!”

此前沒有收到任何父親要來的訊息,這讓德拉科一時無法判斷這場突如其來的會面究竟是吉是兇,但他還是很快斂去了臉上驚訝的神色,恭敬地垂首道:“不知道您要過來,讓您久等了。”表現得如同任何一個在父親面前恭謹順從的兒子一樣,禮數週全,無可挑剔。

“沒事,我也是突然決定的,”盧修斯仍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瞥向德拉科的淺灰色眼睛裡透著一股犀利,“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在家書裡為了O.W.Ls考試焦頭爛額的人,週末竟然還有閒心跑去霍格莫德?”

之前未雨綢繆想著用來應付院長的藉口恰好派上了用場,德拉科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去補充些羊皮紙的,您知道的,五年級作業不少,羊皮紙不夠用了。”

盧修斯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不過也沒再糾結這個話題。

這時坐在辦公桌後的斯內普忽然起身,陰沉著一張臉對房間裡的另外兩個不速之客說道:“我要進製藥間了,你們沒事別來打擾我。”

淡金長髮的男人衝著斯內普優雅地一點頭:“西弗勒斯,你去忙吧,我還需要再借用你辦公室一會。”盧修斯跟他這位學弟相交多年,對斯內普的脾性也算是瞭解,知道這位魔藥大師對於霸佔了他製作魔藥的寶貴時間的人向來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見斯內普闔上了製藥間的門後,盧修斯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份報紙擺在了德拉科跟前的桌面上。

“這是後天要發行的《預言家日報》的樣刊,頭版就是烏姆裡奇在今年八月私自指使攝魂怪襲擊哈利·波特的報道。”

德拉科臉色一沉,飛快地上前一步,拿起了桌上的樣刊便一目十行地掃完了整篇報道。在魔法部宣佈要嚴查烏姆裡奇時其實已經等同於將其“棄子”的身份公之於眾,越來越多曾經被她暗中威脅、迫害過的人也隨之站出來舉報,其中就有阿茲卡班裡負責攝魂怪調遣的官員揭發烏姆裡奇曾仗著魔法部高階副部長的身份直接干預他的工作,沒有提供任何的合規批文就私自令其派遣兩名攝魂怪前往倫敦的一個麻瓜街區,後來他無意中得知那正是收養哈利·波特的麻瓜親戚所居住的薩里郡小惠金區……

緊接著威森加摩的成員暨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亞·博恩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證實,哈利·波特曾於八月因被指控作為未成年人在校外使用魔法而接受了威森加摩刑事法庭的審判,而他使用的正是用於驅逐攝魂怪的守護神咒。

至此真相可謂是昭然若揭,而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如無意外將會因故意傷人罪乃至故意殺人未遂被判處終身監禁。至於馬爾福家在其中扮演了怎樣推波助瀾的角色,恐怕也只有有心人才能覓得一點蛛絲馬跡了。

倚靠在扶手椅上的盧修斯正用一種別有深意的目光打量著面前越發挺拔俊逸的金髮少年,他此次特意前來霍格沃茨“看望”兒子,一方面多少是有點“交作業”的意思,讓德拉科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幫他出了氣,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驗證一些猜想,關於近段時間來兒子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僅僅一個多月沒見,德拉科的個頭又往上竄了一點,與他有著八分相似的臉上此刻卻是一種他未曾見過的神態,仇恨的、憤怒的、沉鬱的、懊悔的……可他唯獨沒看出幸災樂禍。

“得知你最討厭的人遭殃,你似乎並沒有很高興。”盧修斯意有所指地說道,視線牢牢地鎖定著德拉科,不想錯過任何能讓他窺探其內心一二的細微痕跡。

饒是自詡能言善辯的德拉科,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應對,父親對他的瞭解之深一如他對父親的,唯有努力用模糊的字眼去掩飾他曾經的愚蠢:“我沒有最討厭他,我只是……過去有些看不慣他。”

盧修斯側過頭輕輕嗤笑了一聲:“噢?過去?有些?”

果然沒法輕易糊弄對方,德拉科放下手裡的樣刊,不再回避盧修斯的目光,儘量用一種平直的、不那麼咄咄逼人的語調反問道:“不是父親建議我和波特搞好關係的嗎?”

“呵,原來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盧修斯猛地坐直了身體,一改此前氣定神閒的模樣。

“那你還記得這話是我什麼時候對你說的嗎?”一句質問出口卻並沒有等對方回答的意思,“是你一年級入學的時候,德拉科。可你聽了嗎?”

身高早已趕上自己父親的少年,卻無法在這一連串猶如重錘的問句中找到為自身辯解的著力點。

“而現在……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現在是什麼時候嗎?你現在若是跟波特握手言和,就是置整個馬爾福家族的立場和安危於不顧!”

“您是說,您的立場,”德拉科暗自攥緊了兩個拳頭,一雙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暗金色的眉毛也無意識地蹙起,狀似平穩的語氣下隱隱含著一絲顫抖,“我也是馬爾福,但這、不是我的立場。”

這應該是他人生第一次公然反駁他的父親,有些猝不及防,卻又彷彿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