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巴走了過來：“身上的毒癮，只要下定決心，不再碰觸罌粟，是能戒得掉的。”
他自己之前服用多年，也曾喪失一段時間的意志。
誰都不能否認，現在的塔爾巴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有一段屈辱而頹廢的過往。
只要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展現在眼前的，永遠是值得期待的未來。
過去，永遠將成為過去。
崇晟點了點頭。
道理他懂。
他比任何人更知道以後該怎麼做。
“你要不要考慮下，幫你的親人遷徙過來？”塔爾巴認真地問道。
崇晟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庇佑在他人屋簷下，終究不是長久的路。”
中州是個龐然大物，白虎門如果真的過來，那麼也會將災禍一併帶過來。
他不想連累這裡。
停留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對這裡已經產生了感情。
“而且說這些事還太早，目前我們馬上需要面對的，是二個月後明皇和他的中州鐵騎。”崇晟緩緩地說道。
塔爾巴看向遠方 ，茫茫草原的盡頭與天相連。
“我將瑞特納那迦放了回去。”他慢慢地說道。
崇晟沒有說話。
他既然做出這種選擇，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將他留在這裡，如果殺了之後，恐怕會立刻引起明皇的警覺和震怒，我擔心現在我們還沒有辦法應付。”
既然要打仗，就要做好準備。
各個部落的親王都死在蒙奇部落，他需要時間去善後，他需要時間去將他們聯合起來。
他需要向族人解釋一切。
還有糧草，還有出去遊牧還未歸來的草原兒郎。
他需要太多的時間。
瑞特納那迦從這裡返回到中州，需要兩個月。
等明皇做出反應，安排好戰前調整，再發兵到北莽，起碼也要二個多月。
如果運氣好，時間再充裕一點，他們就有半年的時間。
對一個決心擺脫控制，捍衛草原尊嚴的族群來講，半年就差不多夠了。
他們已經忍耐了數百年了。
半年之後，即使明皇不來，塔爾巴也會率領北莽騎兵前去中州的邊城，正式向天朝宣戰。
這也是他和崇晟之間的約定。
塔爾巴道：“至少還有兩個月，從這裡到東海足夠了。”
東海國的國教玄武會，曾經也是北莽的一分子。
北莽信仰神靈，那時的玄武會，就類似現在的密宗。
玄武大帝就是他們至高的圖騰。
但是他們被青龍山打壓太慘，在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之中，玄武會幾乎全軍覆沒。
那時的他們決定東遷，為宗門復興保留一絲火種。
在他們消失之後，才有青龍山的生根發芽，也才有瑞特納那迦的勢力。
崇晟道：“你要我現在去東海？”
塔爾巴點點頭。
“兩個月後明皇的鐵騎就會踏上這塊土地。我還不能走。”
“你必須走。你走了，不僅你的白虎門才有一絲希望，我們北莽，也才有一絲贏的希望。”
崇晟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這裡曾是玄武會的根，他們雖然離開了很多年，但是這裡還有一些他們當年遺留下來的親人。你如果現在出發，不到兩個月就能趕到東海。”
“你要我說服他們過來？”
塔爾巴點了點頭：“即使時間上他們來不及，他們如果能夠把中州的東邊變成東部戰場，與北邊的我們同時發動進攻，一定程度上也能緩解我們的壓力。”
“他們畢竟是異族，要是不答應呢？”
“那你就自己回來，我們等你。”
崇晟點了點頭，也不廢話。
他說道：“替我向桑吉告別，叫他不必傷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完，他勒轉馬頭，雙腿猛夾馬肚，一人一騎，漸漸地消失在天地盡頭。
石羅走上前來，說道：“你是故意讓他走的。”
塔爾巴輕輕地說道：“他為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我們不能太自私，讓他與我們一起陪葬。”
石羅道：“我們剛剛召集了所有的部落，再等遊牧的人回來，我們未必會輸。”
塔爾巴搖了搖頭：“這些年，光一個瑞特納那迦，就將我們弄得四分五裂，加上明皇籌劃多年，我們就算現在完成統一，這個時候也贏面不大。”
石羅道：“他如果真的能及時帶著東海援兵趕回來呢？”
塔爾巴嘆了口氣：“瑞特納那迦回去雖然需要二個月，但是他的信鴿抵達明皇那裡，最多隻要十餘天。”
原來塔爾巴知道明皇會提前發起進攻，所以這時支走了崇晟。
他不想崇晟留下來白白送命。
石羅更加不解：“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放走瑞特納那迦，為何不乾脆殺了他，然後與中州決一死戰。”
塔爾巴沉默了很久，看著無邊無盡的大地，才緩緩開口道：“既然要死戰，這個時候殺一個人也意義不大，而且瑞特納那迦對於明皇非常重要，我讓他回去，只是希望，到時明皇能夠念在我曾經饒過瑞特納那迦一命，不至於到時對草原上的婦孺兒童們屠戮，希望能給我們北莽族人留下一絲生機。”
在塔爾巴的心裡，這一戰毫無勝算。
而放人，只是做個人情，最後能不能起到效果，只能看天意了。
石羅也明白了大汗的良苦用心，不僅也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們現在其實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但這時面對數量數十倍於自己的中州鐵騎，他們又不能不打。
現在不打，中州只會越來越強大，到那時他們只會更加沒有勇氣，去擺脫這數百年的牢籠與束縛。
有些事，雖然做了仍然會失敗，但是他們卻必須要做。
因為只有反抗了，才有掙脫被奴役枷鎖的可能。
即使失敗了，反抗過的精神，也會在北莽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如果面對壓迫不敢反抗，那麼北莽就永遠也躲不掉被奴役的命運。
哪怕是失敗，塔爾巴也已經做好了獻祭自己的準備。
蒙奇部落，以及其他剛剛聯合在一起的部落騎兵，也都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打算。
他們知道，就算這一次他們失敗了，
只要這股精神還在，
在未來的很多年裡，
總會有一次，
北莽會成功。
到那時，
他們才能平等自由的生活，
不用再顧忌任何形式的欺辱，
不用再擔心強大勢力的壓迫。
只要他們走出第一步，
他們相信，
離成功的最終那一步，
就不會太遙遠。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