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空氣質量很不好，這一點在2001年就已經有端倪了。
大風吹起的沙土很快就讓人眼睛都睜不開了，唐笠他們趕緊用大喇叭告訴還圍著的人群今天的活動結束了，明天一大早還會再來。
圍著的人群也不想淋雨，也就開始撤退準備明天再來。
唐笠他們見人群逐漸散去，也開始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東西。就在快要收拾完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開來三輛麵包車，從上面下來了十幾個手拿棍棒的男人。
早就對沖突有所猜測的唐笠他們第一時間就感覺不對勁兒，覺得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不過唐笠畢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在其他人已經開始動起來的時候，他卻多愣了那麼一下。
就是這一愣，唐笠就看見那十幾個人衝著自己這邊就走了過來。
得了，也不用再猜了，這就是奔著自己這邊來的。因為打頭的那個胖子唐笠見過，就是之前在店裡因為周天的拒絕而放狠話的那個。
唐笠心裡明白歸明白，可這場面實打實的還是第一次遇到，眼看著對方是幾個壯漢每人手持一根棍子，心裡想著趕緊按照計劃行動，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樣根本動不了。同時只感覺心跳加速、嘴巴發乾，想喊卻一個字也喊不出聲來。
和他一組的宋偉發現唐笠呆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雙腿還有些發抖，知道這個大學生徒弟肯定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被嚇到了。他也沒有笑話唐笠的意思，自己剛入行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反應也沒好到哪去。
宋偉喊了一聲唐笠發現沒反應，只好衝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後面拉去。
電視劇裡來找茬的壞人通常都是先找個藉口，比如你踩我腳了、撞到我了，至不濟也得說一句“你瞅啥”。
現實中根本沒那些廢話，對方十幾個人拿著棍棒直愣愣的就衝著唐笠他們這邊過來了，期間根本沒有一句廢話。
也幸虧對方是用走的而不是跑，大概是想造成一種壓迫感先鎮住唐笠他們幾個，一會兒打起來能輕鬆一些。這才給了唐笠他們按照預案做好防禦的時間。
對於現在的情況周天中介這邊的所有人都早有預料，畢竟自己斷了別人的財路，衝突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他們提前就準備了預案。
一是隻扎三個點，保證每個點的人手都不會太少，而且男女搭配開。比如唐笠他們這個點就是六個人，四男兩女。
二是不能中介進入混戰，那樣一定會吃虧。必須要儘可能的拖延時間打電話叫援兵。
唐笠被宋偉拉著退了幾步終於徹底回過神來了，還好沒有腿軟到直接癱軟在地。同時心裡狠狠的鄙視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表現實在太他媽慫了！尤其是還有女同事在場的情況下。
恢復行動的唐笠立刻和其他人一起用最快的速度把幾張桌子在眾人身前圍了一個圈，然後四個男的一人拎起一把椅子守住一個方向。
而被四個男人圍在中間的兩個女同事一個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另一個也拎了把椅子隨時準備支援，端的彪悍得緊。
來砸場子的十幾個人見到這些人的動作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了對手的意圖。為首的那個胖子大喊了一聲，身後的人立刻跟著他一起舉起手中的棍棒，口中大罵著汙言穢語向唐笠他們衝了過來。
從沒打過群架的唐笠終究還是心裡發虛、手腳發軟，動作也是所有人中最慢的一個。在對方衝到身前時才堪堪把桌子擺好，手忙腳亂抄起的椅子只舉起了一半對手的棍子就已經打了過來。
就在唐笠心頭狂跳，口乾舌燥的下意識想要閉眼的時候，從左邊突然伸過來一把椅子擋住了砸向自己的木棍，緊接著就聽到了一聲悶哼。
唐笠下意識的一扭頭，發現是師傅宋偉用手中的椅子幫自己架住那一棍，卻被攻擊他那一側的對手一棍子打中了肩膀。
看著宋偉那張疼的齜牙咧嘴的臉和因為緊握椅子背而青筋暴起的手，唐笠心裡是既憤怒又羞愧，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可就在他剛抄起一把椅子就發現對面一個傢伙伸手就要去拉本該由宋偉負責的那張桌子。
恢復了思考能力的唐笠很清楚，自己這邊只有六個人，其中還有兩個女的，對面卻有十幾個男人。這要是讓他們把作為屏障的桌子拖開，場面立馬就會進入混戰模式，到時候自己這邊就只剩下捱打的份兒了。
可唐笠有心用椅子去砸那個拉桌子的，奈何中間卻隔了一個幫自己抵擋棍棒的宋偉，一時間只能乾著急的怒吼連連。
就在唐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吼什麼的時候，他看見那個拎著椅子準備支援的女同事狠狠的把手中的椅子朝對方砸了過去，兇悍程度一點也不比其他男同事差。比自己這個從沒打過群架的傢伙更是強的沒邊兒了！
要說剛剛的唐笠是憤怒大於羞愧，現在就是隻剩下羞愧了。
媽了個逼的，自己還他媽不如一個女人！
大喊了一聲：“師傅，這邊交給我！”，唐笠把自己手裡的椅子狠狠的砸向正在攻擊宋偉的那個對手，絲毫不顧事先大家討論遇到這種情況時一定不要打頭的原則。
對面那人的戰鬥經驗無疑要比唐笠豐富的多，橫起手裡的棍子架住了他砸過來的椅子，不過握著棍子的一隻手被椅子砸中疼的“嗷”一聲棍子脫手。
可惜隔著桌子，唐笠砸完一下想要接著攻擊就得再次抬起手中的椅子才行。還沒等他完全把砸出的椅子收回來，另一個對手狠狠一棍子敲在了他的胳膊上。
幸虧此時的戰圈已經很小了，人擠人的大家都施展不開，大家揮動武器的幅度都不大，這才讓他咬著牙硬接了那一下沒有脫手。
而這一下疼痛也讓唐笠徹底清醒了過來，不再主動出擊的他和同事們一起按照事先的演練各歸各位。
周天中介這邊四個人一人一個方向舉起手中的椅子，四條椅子腿朝外，守住一面的桌子，不求攻擊對手，只顧防守。對方武器打來就用椅子架住，想伸手搬桌子就用椅子砸伸過來的手。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對手的武器都是那種木頭棍子，雖然比唐笠他們手裡的椅子要長，可分量也輕，用來和椅子較勁很吃虧。
不過對方顯然都是打慣了架的老手，很快就開始想方設法先拆桌子。
唐笠他們幾個自然不能讓對方得逞，現在桌子椅子就是己方拖延時間最大的依仗。
誰伸手砸誰！伸腳也砸！
寧可自己挨兩下也要優先逼退拉桌子的那個。
對方的應對也迅速，很快就由一個人先用棍子別住椅子腿開始較勁，讓唐笠他們一時間揮不動椅子，另一個人趁機伸手拉桌子。
圍成一圈的桌子就是那種最簡易的長條桌，沒啥分量，只要沒有阻擋，很輕鬆的就能拉動。
對方終究是人多，雙拳難敵四手之下，受了一會兒之後，唐笠這邊的桌子防線還是告破，場面不可避免的一點點向混戰發展。
桌子被對手拖開之後，唐笠他們這邊也沒太過慌張，之前沒參戰的兩個女同事也都拿起了椅子，六個人背靠背圍成一圈。一人一把椅子，把椅子腿朝外，結成了一個刺蝟陣，只阻擋不攻擊，勉強又拖了一陣子。
不過終究是人數差距太大，周天中介這邊人數還如對手的一半多，其中還有兩個女的，撐了一會兒還是被打散了。
對方攻擊不了上三路還能攻擊下三路，唐笠他們幾個也是防不勝防。加上隨著時間推移，周天中介這邊幾個人也逐漸力竭，動作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
終於，一個男同事被對方一個偷襲掃中了小腿，吃痛之下手上一鬆被對方抓住機會搶下了椅子。
刺蝟陣告破，場面終於不可避免的進入了混戰模式。
對手暫時放過了兩個女的，集中人手三四個人圍著唐笠他們一個男的打。
宋偉和另一個男同事顯然打架經驗更加豐富，第一時間背靠著背一邊招架一邊不斷往後退。
那個小腿捱了一棍子的同事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躺在地上就沒再起得來，被幾個人圍著就是一頓踢。好在對方也不想鬧出人命沒用棍子掄。
同樣落單的唐笠能做的只有瘋狂的揮舞手中的椅子不讓對手近身，一邊揮一邊向宋偉倆人那邊衝，想要和他倆會合。
對方顯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圖，堵在中間不讓他過去。
不怎麼會打架的唐笠心裡清楚，就自己現在的這種打法，用不了一兩分鐘就得沒勁兒。等到自己揮不動椅子的時候，下場就該和那個被圈踢的同事一樣了。
所以咬著牙寧可捱上一兩下也拼了命的要去和宋偉來人會合。
眼看著就快衝到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左腿的小腿肚子一陣鑽心的疼痛，一個站立不住就往地上栽去。
在徹底倒下之前，唐笠用盡全身力氣把身體儘可能的蜷縮起來，然後把手中的椅子死死擋在了臉前。心想只要別打到頭，其他只能隨便了。
就在身上不知道捱了多少腳後，耳中突然聽到了一陣大罵聲，躺在地上的唐笠偷眼看去，發現是周天帶著的援兵終於到了。
同行找茬下黑手是包括周天在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對方會選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動手？
於是周天只能發動關係組織了一批打手，每天都在中關村的店面裡待命。
剛剛接到求援電話後，周天沒有絲毫耽擱的帶著人就衝上了一直停在店門口備著的三輛麵包車。
不巧的是趕上了颳大風要下雨，路上視線不好還有行人在馬路上亂竄，速度就要比平時慢了一些，不然在唐笠被打倒之前早就該到了。
一路鳴笛開過來的周天他們遠遠的就看見自己人在被圍攻，已經倒下去好幾個了，車還沒停穩周天就一馬當先的衝下了車，帶著身後十五六個手持一水兒鋼管的壯漢，嘶吼著衝過來就直接開掄。
圍攻唐笠他們幾個的對手立刻就轉移了目標，轉身和周天一幫人混戰了起來。
不同於胖子一夥其實更多的是存著嚇唬的心思，周天一夥援兵根本就是奔著打倒對手來的，不然也不能一水兒的長鋼管。
混混打群架就是這樣，主要講的就是一個氣勢，雙方交手沒兩分鐘，武器吃虧，氣勢也吃虧的胖子一夥就被周天一夥打翻了一半，剩下到一半也開始了抱頭鼠竄。
可惜為時已晚，因為警察到了。
從衝突開始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分鐘了，按說出警速度不應該這麼慢。
要知道給周天打電話的女同事可是緊接著就撥打了11的。
其實警察們早就到了，只不過一直待在車上沒下車。就這還是因為發生衝突的地點是鬧市廣場，要是換成個犄角旮旯的小衚衕啥的，警察絕對會等到兩幫人打完了才會現身收尾。
對於打架鬥毆，尤其是群毆，別說現在這個年頭，就是再過二十年警察也基本是這個套路。頂多也就是進步到了把警車停在一個更近點的地方，能更清楚的看清楚戰場情形，以便能及時出手，保證不出人命。
警察一道，正打的起勁兒的兩幫人是一個都沒能跑得了。
一是因為地處開闊的廣場，附近沒有便於逃跑的小衚衕。
二是兩幫人中很多都是在轄區派出所掛了號的，跑了也是白跑，人家警察早就數清楚人頭了，兩邊老大回頭就是湊也得把數給湊齊了。
其實發現警察到了之後，周天是想讓唐笠先跑的。因為他知道唐笠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擔心因為這事兒影響他前途。回頭自己隨便找個小弟頂上數就行。
可惜唐笠腿上挨的那一棍子著實不輕，站直都費勁，更別說跑了。不過周天的這個舉動倒是讓唐笠對他的印象更好了幾分。
不過也就是因為唐笠的大學生身份，讓警察的處置結果徹底偏向了周天中介這邊。
2001年的房屋中介圈子很亂，搶客戶、搶房源，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像周天這樣的與其說是公司老闆，不如說更像是帶頭大哥，經常去局子裡撈人的他們自然在派出所裡都有各自的關係。
甚至經常會出現打架雙方老闆找的是同一個人的情況。
對於今天的情況周天既然早有預料，自然也提前和自己的關係打了招呼的。對方也只是警告了他一句“別搞得太大”就沒再深勸。
確實也沒啥勸頭，又不是周天想和對方打，動不動手的決定權並不在他這邊。
好在最後鋼管對木棍的衝突時間並不長警察就出手了，兩邊都沒人重傷，幾個看起來比較慘的實際上也都是皮外傷。
進了派出所，挨個問詢做筆錄是免不了的。不過周天中介這邊的口徑用不著串供就十分統一，自己在廣場上做活動，對方上來就動手，自己純粹就是自衛。
在給老闆打電話求援的同時，報警電話也是自己這邊打的。
沒錯，報警電話就是和唐笠他們幾個一起的那個女同事打的。先給老闆打電話求援，緊接著就撥打了110。
胖子一夥自然要狡辯一番，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咋回事也不能直接承認啊！更何況本就是一幫老油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