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蕩江湖這事對李萱萱來說,似乎並不難,因為她不生怯,無論是在城鎮還是在野外。在這個過程中,她有遇到很多良善熱心的人,也遭過奸惡壞心人的算計,但一路走來仍收穫頗多。
最初時,李萱萱並沒有目的地,她只漫無目的地到處遊玩,直到她來到一座小鎮,據說是離修仙者最近的凡人城鎮,名為:
錦豐鎮。
李萱萱入鎮後,宿悅來客棧。
不過她沒有馬上到房間裡修整,而是站到客棧的瞭望臺,看向先前夥計給她指的方向,隨後慢慢地抬起手,抵在心臟處。
原來……
她還是想去那裡嗎?
是想去看修仙的世界?還是想去見在那裡的人?又或者是去弄清楚她父母的死因?!
李萱萱猛地攥緊雙手。
她很確定,謝時訓肯定是查出了一些什麼,要不然他的傳信方式不會一改再改,甚至是中斷。
除此之外,還有應靈鳳說的那句話,她說:
有她在,自己別想上天元宗!
可是李萱萱比任何人都清楚,謝時訓不願她去天元宗,那這句話又是如何傳出來的?
應靈鳳這樣確信,那必然是出自謝時訓之口。
兩相矛盾下,只能說明,謝時訓說這話時,非他本願。
由此也能猜出,謝時訓在天元宗的處境,並不好。這一點,從緊隨應靈鳳之後來的謝三說的話,便可印證一二。
這也是李萱萱後來不接謝三傳信的原因之一。
時隔這麼久,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形好點了嗎?也不知道,他知道退婚訊息後,是什麼反應?
李萱萱正是怔神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她循聲望過去,卻是見到一群人高馬大的大漢們正圍著一個男孩拳打腳踢!
這如何看得過去?
李萱萱當即下樓趕過去,救下小男孩。
之後,她在圍觀群眾以及小男孩的爺爺口中得知,這群大漢還不是罪魁禍首,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更為非作歹的惡人。
李萱萱聽後,倒也沒有頭腦發熱地去深究,因為在外的這些日子裡,她懂得作為外來遊客,有些事情只能插手幾分。
更何況,她也只有兩三分自保能力。
只是李萱萱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瞭,但那人卻不放過她,當晚在回客棧途中,她便遭到那群大漢的圍剿。
好笑的是,他們竟然拿著幾張假符紙狐假虎威?
李萱萱再次拿下大漢們後,便讓他們帶路,她倒想看看這位被本鎮百姓尊為‘瘋神’的‘丰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可是李萱萱沒想到的是,她已經很謹慎了,也做了萬全準備,但還是在踏入宅子的瞬間,落入陣法內。
這一刻,李萱萱明白了:假符紙是障眼法!
只是她也沒有輕敵,卻還是這樣輕易中招,那便只能說明對方的陣法很強!
李萱萱正要細看陣法時,宅子的大門突然被一道氣流衝破,一位面容和身形都隱匿在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緩緩地走了進來。
宅子內的人都向著他衝過去,然而不等近身,便被無形的靈力甩開。
不一會兒,那人便來到陣法前,只見他抬起雙手,將寬大的帽簷拉下,其面容也在慢慢的抬起中顯現。
李萱萱自從這人出現後,她的視線便沒離開過他身上,她的心裡隱隱有個猜測,並隨著對方的靠近而逐漸清晰,最終兩者合二為一:
是謝時訓。
“萱萱,別怕,我來了。”
謝時訓說完,他的手也伸出去觸碰法陣,而在李萱萱看來很強的法陣,卻在被觸碰的瞬間當即消散。
李萱萱看著法陣的最後點點金光都散盡後,這才重新看回站在前頭的人。
是謝時訓。
是謝時訓沒錯。
但也不是謝時訓。
在李萱萱複雜的目光下,謝時訓最終還是停住腳步,他問:“萱萱,怎麼了?”
李萱萱沉默了一下後,才開口說到:“謝時訓,讓我看到真相。”
“真相?”
“什麼真相?”
李萱萱視線掃過四周,法陣消失後,宅子裡重新陷入黑暗中,原先向謝時訓衝去的大漢也都倒地不起,周遭一片寂靜。
合理,但也詭異。
李萱萱正視謝時訓,她堅定且確信:“告訴我,這裡的真相。”
對面的謝時訓聞言,垂下眼簾,他的面上浮現幾分寂寥之色,“萱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收到你的書信後,便立刻趕回清和城,我想見你,想聽你親口說。可是你走了,李家人也不知道你的去向,我是一路找過來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
“萱萱,”謝時訓抬眸看著李萱萱,話語裡帶著些許懇求,他說:
“我們不退婚好不好?”
這是李萱萱從未見過的謝時訓。
但這並不能令她動搖,李萱萱仍舊看著謝時訓,她堅持著:“讓我看到這裡的真相。”
謝時訓搖頭,“真相就是你看到的——”
李萱萱不再聽謝時訓說,她徑直打斷謝時訓,並喊出了一個陌生但又熟悉的名字:
“小溯回!”
脫口而出後,李萱萱有些怔然,只是不等她再想,便有一道尖銳的叫聲回應她:
“嘰!”
這聲音明明很刺耳,但李萱萱卻聽出裡頭的興奮,還有……幾分委屈?
李萱萱下意識地想去找聲音的主人,但卻又被周圍崩塌的場景牽住了目光。
宅子如同碎片一般往下掉落,可裸露出的新場景卻還是在宅子裡。
一模一樣的宅子。
忽而,她的身邊也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下一瞬,法陣重現,並再次籠罩住她們。
李萱萱正要再看時,對面一直不動的謝時訓,突然伸出手,掌心向著她,一股吸力襲來,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給拽到法陣外。
“謝時訓?”
謝時訓並沒有看向身旁的李萱萱,他的目光仍舊落在法陣內,就當李萱萱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卻又聽到他說:
“你不是想看這裡的真相嗎?看吧。”
‘我陪你。’
謝時訓在心裡補上後一句後,便扶正李萱萱的肩膀,而此時的法陣內,也傳來一道痛呼聲。
“啊——”
李萱萱連忙看過去,只見到法陣內的‘自己’正痛得蜷縮在地上。
周圍突起叫好聲,李萱萱這才發現,原先倒地的大漢們此刻正圍在法陣外,又是拍手又是大笑。
嘲弄聲之後,隔著法陣的對面也顯現出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李萱萱只一眼便確認那人不是謝時訓。
那會是誰呢?
“這麼喜歡救人?那我就讓你救個夠!”
嘶啞的男聲,彷彿自帶混音,迴盪在李萱萱的耳邊,她的身體不受控地顫抖了一下。
但她很快便感受到謝時訓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緊了一下,她的心也神奇地在瞬間鎮定下來。
李萱萱重新看回對面的斗篷人,她很努力地看,她想要看清楚這人的面容,卻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模糊地感覺到對方的視線正在法陣內的‘自己’身上。
李萱萱隨著視線也跟著看回‘自己’,卻在第一時間感知到‘自己’的驚恐?以及,憤怒?
身邊傳來有人走過的感覺,李萱萱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一名大漢推著一個女子來到法陣旁,他往女子的後背上貼了一張符紙,隨後抽出一把大刀,一下就砍在女子的後背上!
“啊!”
“啊!”
兩道慘叫的女聲同時響起,那女子連著法陣內的‘李萱萱’,兩人的後背都出現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這樣兇殘的畫面並沒有引起場上眾人的不適,反而是引來他們更大的歡笑聲。
很快又有另一個大漢過來,同樣是高舉大刀,往地上女子的身體再砍一刀。
一個接著一個,一刀接著一刀,直到女子完全斷氣。
李萱萱不忍地錯開眼,卻是意外地發現,地上女子流出的鮮血正慢慢地流入法陣內!
李萱萱連忙看向陣中人,只見‘她’身上的傷痕同地上女子一般無二,且李萱萱能夠感受到‘她’的痛苦不比地上女子少,可‘她’仍舊還活著。
是法陣!
是那些鮮血!
它們在一邊傷害著‘她’一邊給‘她’續命!
怎麼可以這樣?!
李萱萱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可此時的她,完全觸碰不到場景內的任何人或物,她只能看著那些大漢們不斷地押人過來凌遲,她只能看著陣中的‘自己’一遍一遍地承受著這非人的痛苦。
李萱萱很清楚,身體的疼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心理的壓力,因為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
李萱萱看著法陣外堆滿的屍體,再看看法陣內一身都是鮮血的‘自己’,只覺得視野內滿是紅,刺眼的紅,驚心的紅。
李萱萱有些受不住地低下頭,正當她想閉上眼時,地面上卻是再丟下一個小男孩!
是她白天救下的那個小男孩!
李萱萱雙目猛地一瞪,她伸出手,嘴上也已經喊道:“不要!”
可跟著她的聲音一起的,還有一把高高舉起的大刀!
刀起刀落,血液飛濺。
李萱萱強迫著自己不要閉眼,她努力睜大雙眼去看——
小男孩沒事!
他的爺爺來了,他的爺爺護住了他,但他的爺爺也死了。
小男孩小小的身軀正努力地抱緊爺爺的身體,他撕心裂肺地喊著“爺爺”“爺爺”。
李萱萱見狀亦是心痛地握緊雙拳。
然而下一刻,嘶啞的渾聲再度響起:“嘖嘖嘖,真是令人感動的爺孫情啊!可惜了,愚蠢的人類,吾之陣法已成!”
“七七四十九人獻祭,你逃不了了!”
隨著話音的落下,陣法爆發出耀眼的光,一股強勁的靈力向著四周迸發,除了李萱萱和謝時訓,眾人均被橫掃倒地。
李萱萱心生不安,她只能盯著法陣不眨眼,好不容易等到光芒消散,卻是見到原本因傷癱坐的‘自己’突然站了起來。
兩人在電光石火間四目相對,李萱萱清晰地見到‘她’的雙眼已是通紅,她的心不由也跟著往下墜。
兩人的對視,對法陣內的‘李萱萱’並沒有影響,只見‘她’不停頓地環顧四周一圈,隨後伸手隔空吸住一把刀抓到手上,身形頃刻間移動得只剩下殘影。
‘她’對周圍的那些大漢們下手了!
不同於先前受難的四十九人,這些大漢們甚至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已經人頭落地。
四十九人的屍身,連著大漢們的屍首,構造出遍地的屍體,鮮血鋪滿地面。
李萱萱在剎那間腳軟了。
險些跌倒的時候,是謝時訓一把抓住了她。
李萱萱驚慌地抬起頭,卻是撞進謝時訓平靜的雙眸,李萱萱呆滯片刻後,忽地回過神來,她反手抓住謝時訓的手腕,聲音有些尖銳地喊道:
“是我!”
“這些人都是我殺的!”
她與謝時訓一起來到錦豐鎮,謝時訓失蹤的那一晚,她來到這個宅子前,她看到的滿地屍體,其實都是她殺的!
根本就不是謝時訓動的手!
相反,還是謝時訓在幫她掩蓋真相!
意識到這一點,李萱萱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的瞳孔也不住地震動,整個人似乎陷入巨大的打擊中。
謝時訓見狀,雙唇緊抿,他扶住李萱萱的雙手暗暗用力,眼裡盡是不贊同,連著說出的話,都有些恨鐵不成鋼:
“李萱萱,你看清楚,這究竟是不是你動的手!”
嚴厲的話語深處,還帶著幾分心疼。
他的萱萱,最是良善不過,她哪怕是自己受傷,也不願傷人,又怎麼會濫殺無辜?
無人看見的角落下,是謝時訓隱在衣物下,同樣有些顫動的手。
李萱萱對此一概不知情。
但謝時訓的話還是拉回她幾分理智,她重新看回法陣所在的位置,神奇的是,隨著她的回看,先前發生的一幕幕正快速地倒回去,並重新放映起來。
這一次,法陣的光芒無法再阻止她的視線,她能清晰地看到四十九個人的血祭啟用的法陣陣紋——
果然是禁忌法陣!
只是依照法陣紋路,法陣作用的物件應該是陣中的‘自己’,怎麼會有靈力的釋出?
李萱萱推開謝時訓,一步一步地向著法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