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執春回丞相府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發懵,薛大海和李春梅見了,面面相覷,一同放下手裡的茶杯,迎到了廊下。

“一看就不行。”

薛大海搖頭斷言:“人太子雖現在是瘸的,好歹是皇后和官家的嫡長子,又由貴妃親手撫養長大,再說從前不瘸的時候,那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模樣,現在還在我腦子裡揮之不去,看不上咱們家也是正常。”

李春梅撞了下薛大海,“少說兩句。”

“顧遲說……”薛執春出聲。

“說什麼?貶低了我們薛家門楣?”薛大海猜測:“還是罵你不知好歹了?”

李春梅皺眉,小心道:“該不會是罵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

“顧遲說,要我在家等他。”薛執春抬起眼,尚有些沒回過神,“等他…來娶我。”

薛大海嚇得深吸了口氣,捂住了大肚往後坐。

李春梅看了眼癱坐在地的丈夫,追問:“真的假的?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他為什麼要娶你?”

“他說顧錯是他的侄兒,侄兒犯錯,他這個做叔叔的得補償我。”薛執春緩緩道。

李春梅沉吟了聲:“那他也可以給你安排個別的好人家補償,為何獨獨要自己娶你?”

薛執春咬住唇,眸底有些羞怯,“難不成是看上……”

“難不成是看上我了?”薛大海的大肚起起伏伏。

李春梅:“?”

薛執春:“?”

“夫人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太子該不會是覺得咱們家得官家青睞,所以想要借我們之力,重得官家寵愛吧。”薛大海此言頓時讓妻女反應了過來。

李春梅:“原來是要借力。”

薛執春一臉認真,“爹,那你一定得幫他啊!”

“啊?”薛大海兩手一攤,“你要我怎麼幫?豁出這條狗命嗎?”

“你想啊,他若是娶了我,就是你的女婿了,自古以來大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幫他重得官家喜愛,他豈會虧待薛家,又豈會虧待你的寶貝女兒我。”薛執春條理清晰:“等日後你老了,給你端屎盆子的人也有個後備軍。”

“他自己都坐輪椅,怎麼幫我端屎盆子?”薛大海發出質疑。

薛執春理所當然道:“顧遲清風霽月,那腌臢玩意兒當然不是他端了,不過他是太子,手底下的人能少嗎?到時候孝敬你的人可不就是源源不斷。”

李春梅:“也對。”

“梅梅,你也覺得那顧遲好?”薛大海不解。

李春梅點頭,“他長得好。”

“難道我長得不好嗎?”薛大海拍了下大肚。

“你的好和他的好,是不同的好,總而言之,為了薛家和李家後代的相貌著想,顧遲是個不錯的選擇。”李春梅拍了下薛執春的肩,“比我有眼光。”

……

皇宮,慈元殿。

茶香嫋嫋,從婦人袖間升騰縈繞,為婦人美豔的面孔染上了一層柔韻,渾然看不出年紀三十有餘。

“多謝母妃。”

顧遲從沈貴妃手裡接過茶杯,細嗅過,“母妃的手藝越發好了。”

“只你一個人說好有什麼用。”沈貴妃扯了下唇,笑得不真切。

這幾年明貴人得寵,加之得了皇子,官家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慈元殿了。

這大殿是越來越孤寂,沈貴妃的精神頭亦一日不勝一日。

先皇后在時,顧遲得寵,皇后薨了,沈貴妃主動提出撫養年幼的太子。

頭些年,倒是盛寵,直到顧遲五年前摔下懸崖,腿也壞了,官家徹底對他們失瞭望。

“德妃和賢妃現在因為老三老五斗著勁,時不時耍點心思勾著你父皇,他更不會來本宮這兒了。”沈貴妃瞧了眼顧遲,眸底多了幾分嫌。

顧遲從容不迫,“兒子腿壞了,父皇對兒子失望是一點,三弟和五弟有人可靠,父皇不看在兩位娘娘的面子上,也要看參知政事和開國郡公的面子。”

沈貴妃表情微愣,將茶杯放了下來,“比起德妃、賢妃,本宮母族的確不爭氣。”

“母妃,兒子沒有這個意思。”顧遲溫聲:“若是兒子得了有力的妻族,父皇應當也會多來慈元殿幾次。”

“妻族?”沈貴妃眸子一轉,“你如今已及冠,的確可以娶妻了,如今提出來,可是有了合適的太子妃人選?”

“是。”

顧遲:“薛丞相之女,薛執春。”

沈貴妃皺眉,“薛丞相?遲兒莫不是昏了頭,那薛執春才與恭親王府的顧錯退了親,鬧得人盡皆知。”

顧遲面色未變,“就是她。”

沈貴妃嘆了口氣:“倒不是說這姑娘不好,薛姑娘在京城久負盛名,只是丞相府只有這一個姑娘,薛丞相又一直寶貝得很,你可曾去探過丞相的意思?”

顧遲腦子裡閃過薛執春嬌憨的笑容,輕嗯了聲:“他們家倒是與兒子志趣相投。”

“其實這麼多年,玉容心裡都有你,本宮的兄長雖然只是觀文殿大學士,但官家重文,倘若再過幾年兄長……”

顧遲打斷:“母妃,兒子與表妹只有手足之情,並無其他。”

沈貴妃只好打住,順著顧遲的話道:“你若要娶薛姑娘,你父皇如何會同意?要知道老三、老五都沒娶親,薛姑娘退親了,他們難免會起心思。”

顧遲抿了口茶水,“聽說兵書尚書之女和荊州節度使之子要定親了,帖子還送到了母妃這兒。”

沈貴妃:“幽州節度使前段時日那差事辦得漂亮,你父皇也得去。”

說到這兒,沈貴妃冷哼了聲:“聽說你父皇會將明貴人帶過去,倒是沒了本宮的事了,不去也罷。”

顧遲替沈貴妃又倒了杯茶,“您得去。”

沈貴妃品出些不對,“你要做什麼?”

“德妃和賢妃搶了母妃的恩寵,又對兒子的婚事有所威脅,故而兒子得想個法子,替母妃爭寵才行。”顧遲將茶杯倒扣過來,這動作看得婦人心驚。

“遲兒,你……”

“母妃別擔心,兒子自有分寸,只需要母妃在父皇面前撒撒嬌即可。”顧遲抿唇,眸底透著柔意,卻讓沈貴妃愈發感到寒意。

顧遲從前腿沒廢時,鮮衣怒馬,活得肆意如驕陽。

自從腿廢了以後,性情變得越發讓她看不懂了。

……

秦家的帖子頭一批送進皇宮,第二批最先送的就是丞相府薛家。

兵部尚書之女秦悅與薛執春關係最好,從小玩到大的手帕交,秦悅定親,薛執春自然也是要去的。

晚飯後,李春梅瞧出了薛執春的猶豫不決,出聲:“你明日要不還是不去了吧。”

秦悅的未婚夫婿是幽州節度使之子黃空,本來沒什麼問題,但黃空素來喜歡結交好友,顧錯也是其中之一。

定親宴顧錯恐怕是會去的。

偏偏薛執春與顧錯剛退親,城中正是傳言滿天飛的情況,薛執春要是與顧錯同時出現,必會引起議論。

“這倒是無妨。”

薛執春將帖子收好,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只是在想,黃空與顧錯交好,恭親王府滿門抄斬,會不會影響黃空,屆時悅兒與黃空若是成親,又是否會受牽連。”

“咱們家與秦家一向交好,要不你還是暗中提醒一下秦悅吧,她是個聰明人,能明白的。”李春梅出身武將世家,最講義氣,聽薛執春這麼說了,自然也支援薛執春赴宴。

薛執春頷首,“女兒也是這麼想的,只盼著明日能找到機會與悅兒提起這件事。”

秦家家大業大,幽州節度使又屢屢獲功,明日聽說連官家都會親臨。

那他…也會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