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穿過屋簷投射在長廊上,鈴語帶人走過,留下一片片晃動的人影,直到正廳內。

鈴語向伯爵介紹師傅左謙,兩人微笑頷首,敘了會兒話。

伯爵搓手,猶豫片刻懇求:“還請先生務必將我兒教會,祁兒性子古怪,若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伯爵放心,定不負所托。”

鈴語很是滿意,她方才說話的過程中,多番引導,就是為了讓伯爵說出這話。她悄悄向外望,見丫鬟在稍遠處點頭才安心。鈴語故意將洪祁早早約來,好叫他知道伯爵心思。

伯爵忙於公務先行離開,鈴語看洪祁遲遲未走入正廳,便帶著左謙向外走,果然在廊上遇見洪祁,她趕緊向左謙引薦。

“不必介紹,這便是阿鈴夫君吧,相貌堂堂,很是不錯。”左謙是江湖人士,向來不拘禮數,對待平輩也是自來熟。

洪祁顯然有些不習慣,行完禮便不知說什麼。

“師傅,夫君面薄的很,可不如我這般經得起笑話,別嚇到人家。”

三人一路尋走,到了寬闊的後院。

“當初你來找我拜師,我便說收不得女弟子。看吧,如今你倒是把我纏上,我在江湖浪蕩好好的,偏把我叫來教徒弟。”左謙指了指鈴語,一副無可奈何又生氣的模樣。

“放心,我的好師傅,絕少不了你的酒錢,只管把這個徒弟教好就行。”

“滑頭,我費這麼大心思教徒弟,你就只包酒錢,掌管了家業,果然成了奸商!”

兩師徒仰天大笑,洪祁完全融不進去。

左謙輕拍洪祁肩膀:“小郎君可要感謝你娶了個媳婦,平常江湖上想找我拜師傅,我也不輕易同意。連你媳婦當初死纏爛打,我才勉強同意,要學武就要好好學,吃得苦才行。”

“我吃得苦。”洪祁挺直腰板認真回答。

左謙朗聲大笑,連連點頭:“吃得苦便好。”

“左老頭你不厚道,我何時纏著你學,不是你為了偷喝我家藥酒,才做賊心虛要教我的?”

鈴語抄起一顆小石子便丟過去,左謙提起衣襬輕輕一抖,石子又如同棉花般被拋回來,她又抬起腳尖踢回去,二人竟將一顆石子踢出了蹴鞠的感覺。

洪祁眼神跟著左瞧右瞧,露出一些豔羨的目光。最終以鈴語將石子輕輕拋入湖中,激起一連串水漂結束。

“好啊好啊,做了別人娘子還是這副模樣,不怕別人嫌棄休了你。”左謙搖頭晃腦,攀著洪祁肩膀便走,“小郎君可曾聽過你娘子過去事蹟?她學成武便不可一世,給家裡留封信直言要浪跡江湖,便深夜離去,一路上結識各路好友,心情好時行俠仗義,心情不好便隨便招人打架,惹了一身禍,全靠我這師傅給她兜底。”

鈴語慢悠悠走在一邊,好似沒聽見。

“有一回為了救村民,惹了個馬幫,困在裡面沒被放出來,我急著趕上門去救她,結果卻見她滿身是傷,還在與人划拳喝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能和你解釋過,我和他的賭注是我贏便放村民,剛好三局兩勝,你便來了,那天被人以為我拖延時間等救兵,差點不肯放人。”

左謙吹鬍子瞪眼,冷哼一聲:“總之你要記住,學武是用來救人,不是用來胡鬧和傷人,若不遵守,我便不會教你。”

“弟子必定遵守。”

“好的很。先讓我看看你的身手,來,拿著這根樹枝隨便比劃比劃。”

左謙不知何時折根樹枝下來,洪祁猶豫片刻,稍稍比劃了兩下,看得左謙不住搖頭:“除了身子骨倍兒好,還真是一點底子也沒有。阿鈴,打給他看看。”

鈴語拿過樹枝,一套如游龍般的劍法行雲流水般展現,又美又有力。

可左謙卻眉頭緊皺,好像很不滿意:“你這是懈怠多久了?為何功夫如此差?方才你踢石子,我便發現勁力不足,還只當你是受傷,你的軟劍呢?”

鈴語默默放下樹枝,心虛抬眸瞅左謙:“被人下蠱摧毀大半……”左謙氣憤背對坐下,背影都透著氣憤,“好啊,我花那麼多心思教你,成天洋洋得意,怎麼不好好保護自己?”

“左老頭別生氣,那蠱蟲已被我逼出體內,如今身上好著呢。”

左謙甩開鈴語的手,恨鐵不成鋼:“好什麼,你以為我不曉得是什麼蠱,入體內便是鑽心疼,因此喪命的佔大多數,你如今體內定還有殘餘蠱毒。”

鈴語陷入沉默,洪祁也十分震驚,忽然明白那日遇到鈴語為何會是那副狀況。

“你家那個會泡藥酒的小娘子呢?”左謙忽然開口。

“就在京城。”

“把她叫來,必須得使點別的法子。”左謙神情變得嚴肅。

鈴語不明白他找山芙幹什麼,看洪祁還站在旁邊忙問道:“左老頭,我夫君如何說?”

左謙瞪了鈴語一眼,微微嘆氣。

洪祁露出緊張,忙上前問道:“前輩我可是不行?”

“什麼不行?你媳婦都對你讚賞有加,你還沒信心?”左謙反問。

“那為何……”

左謙慢慢坐在石凳上,若無其事回答:“如今你媳婦武功有失,你作為家中男人自要承擔保護妻兒職責,學得只能快不能慢,但過快容易傷身,所以要輔以藥材養身活絡經脈。還有你,也要把身子養好,不要到時候活不過我這老骨頭。”

“徒兒多謝師傅。”鈴語麻利跪下感謝。

左謙偏頭看洪祁,他也趕緊跪下:“多謝師傅。”

鈴語把洪祁留給左謙,便晃到街上去,廟會想的主意她還沒看開始實行呢。紀安然已經被伯爵安排到一處安全的書院,他當前就是要好好讀書,不論是明理還是將來考功名,總之人不能少了教化。

“小郎君,我可要先跟你說好,即便當初你家媳婦也是被我罵過來,你身份貴重,可不要承受不住。若真受不了便早些跟我說,若真想學便要學會把苦憋著,時刻不懈怠。”

洪祁在院子裡咬牙扎馬步,汗水浸溼衣裳,大腿和膝蓋都在打顫,左謙則悠哉遊哉靠著假山喝酒。

京城街市上,鈴語大步流星走著,她們方才已走了三條街,每條街上買的東西都有個大致相同,尤其是賣茶的茶湯巷,各類大小茶樓應有盡有,每家都一個自己擅長的招牌茶點。

“娘子,我們究竟要看什麼?”從小長大的丫鬟春草不解詢問。

“你猜昨日我在廟會上發現什麼?”

丫鬟搖頭,鈴語抿嘴笑:“每個攤販都有絕技,且總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比如形狀各異卻不失好看的燈籠,雕刻極好的玉佩諸如此類,每家生意都出奇好,你可知為何?”

丫鬟又要搖頭,鈴語得意解釋:“因為新奇,尋常很難碰到,去廟會的客人多,商販也多,若不拿出吸引本事,很難招攬生意。而我便想辦一個鋪子,就集齊尋常難見到的所有東西,包括但不僅限於歌舞、評書、吃食、玉器。”

“可每日都展示,也不算新奇啊。”

“沒錯,所以,這便是下一步……”鈴語欲言又止,神秘兮兮,“等後面你便知道。眼下我們要先找到一家滿意的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