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我沉默不語,我終於明白了東子此刻面臨的窘境,對於他所說的,我只在網上看過相似的段子和新聞。
我看著面前的東子,並沒有想好應該用何種語言去安慰他,也許此刻,我只適合充當一個沉默不語的聽眾,去悉心傾聽。
“去他媽的愛情,無非是把人口交易的牌坊強行加持在結婚二字上罷了。”
東子將剛才放在菸灰缸中的菸頭狠狠摔在地上,一腳踩扁。
我看著他撕裂的情緒,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我終於開口問道:
“那何夕是什麼態度?”
地面上,被踩扁的菸頭仍舊散發出淡淡的煙霧,好似要與東子爭個高低,而東子顯然不慣著它,再一腳下去,煙霧終於熄滅。
“你覺得我和她親還是生養她的人和她親?沒有過門,我無非就是一個外人。”
聞言,我略感驚訝。
印象中的何夕,對東子一直是百依百順的,也很善解人意。我本以為,在這場愛情與彩禮的博弈中,她會選擇站在前者的一方,但或許,我低估了親情的力量。
“明天,是兄弟的話,陪我去硬搶。”
東子轉過頭看向我,認真地說道。
“你要是願意幹,那這一票我不論如何也跟了,但關鍵是,何夕的想法。如果她真的不想嫁給你,彩禮給多與給少,都留不住她的心。”
我仍舊還是關心何夕對他的態度,很多時候,女方在丈夫與父母索求的彩禮之間時常扮演的是一個左右為難的角色,而她們需要的,就是一個力度的傾斜。我不敢保證何夕此刻是那個站在天平中間的人,如果是,東子無論如何不會在婚禮的前夜出來喝這口悶酒。
東子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似下定決心了一般,隨後說道:
“有你就夠了。”
......
出了酒吧,我們順著漢江河邊,緩緩散著步。東子本想要早點回去,但此刻的我並不放心他開車,如果是別人,也許會毫不猶豫地開車送他回家,但可惜,我並沒有駕駛證。
深秋的涼風吹來,緩解著他身上的酒氣,轉而便清醒了許多。
“叫個代駕吧。”
我開啟了代駕軟體,很快,接單的師傅便打來了電話,我示意他先前往停車場,而後我們會跟來。
東子的車是一輛長安深藍S7,從外觀上很好辨認,因此,我並不擔憂司機會認錯。
很快,我們來到了停車場,我將他送上了車,並囑咐著師傅將他一定安全送回家。
我沒有跟去,因為手機上的餘額在下了代駕訂單後,已經僅剩不到100,在沒有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任何一筆開銷對我來說都可能會導致吃不上飯,而如果要從東子家回來,八公里的距離是必然需要打車的。
停車場離宏盛酒店並沒有多遠,我決定走路回去,正好享受一下深秋的冷風。
路上人來人往,我看到許多人的臉上都泛著笑意,在我的印象中,這座城市裡的人都愛笑,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我不知道東子在這個夜晚會不會笑,但我隱約能猜測到,明天過後,他只會保留一種情緒。
大約行走了十幾分鍾,一座巨大的校門吸引了我,抬頭望去,雲書中學四個大字十分醒目地掛在門頭。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來到了自己曾經的母校。而直到此刻,我才發現,剛剛走過的這一段路是那麼的熟悉。
我離開母校已經六年了。
熟悉的保安亭仍舊顯眼,放眼望去,鐵門在風雨的洗禮下多了一層鐵鏽,而校門口其餘的設施基本沒變,門衛室的牆腳下,多了幾株綠植。
我逐漸走近,看到了保安室的大爺,我笑著打了聲招呼:
“王叔,嘿,還記得我嗎?”
聽到了我的聲音,王叔將頭湊近,仔細端詳著我。
“凌晨,是你小子!什麼時候回的漢中?”
王大爺的眼神中帶著一分欣喜,我好似他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
六年前,雲書中學分住校生和走讀生,它和所有的高中一樣,對於手機裝置的監管十分嚴格。那時的我,時常幫助住校生幹著運送手機的勾當。在每個週日進校之前,他們會將手機和充電寶留存在校門對面的商店裡保管,週一以後,門衛便不會再對進出的走讀生進行金屬探測,因此,就很容易帶進校園。
作為那時的一個走讀生,我是卡這種bug的常客,久而久之,存放充電寶和手機的店鋪老闆便與我十分熟絡。
我曾被王大爺抓到過一次,其實當時的他是完全可以放過我的,只是那天剛好是校長值班,我包中的手機在學校的金屬探測儀下嗡嗡震動,而後,免不了的便是學校的警告處分,我對此記憶猶新。
所以從那以後,王大爺很自然地便記住了我的名字。
“今天剛回來,您身體還好吧?”
我走上前去,看著這位曾經最為熟絡的保安大爺,頓有物是人非的感覺,他的身形已經不再如六年前筆直,破舊的保安服映盡顯時間打磨的痕跡。
“好著呢!哈哈哈,來,進來聊聊,今天沒有人查。”
王大爺笑得是十分開懷,一把將我拉進學校。
跨過鐵門的那一刻,一陣恍惚,我彷彿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夏天,當時的微風吹遍了整個雲書中學。
我接過了他遞給我的板凳,坐在門口一處火盆的旁邊,漢中的深秋雖沒有北方那麼冷,但對老一輩的人來說,入秋便意味著疾病的高發期,所以防寒是必不可少的,這個年齡段的人,一旦感冒著涼,會十分難受。
我將手伸向火盆上方,靜靜地烤著,隨後用雙手捂著自己耳朵,利用手掌的熱意給雙耳加溫,王大爺笑呵呵地看著我。
“凌晨啊,你看那是誰?”
王大爺突然看向了我身後,拿手指著說道。
我會意,隨後轉頭看去。
校門口外的不遠處,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街道上,晚風中,她的身姿雖略顯單薄,但仍無法掩蓋其高挑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