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芳第一次見到傅柳生,是在一個叫不出名字的湖邊。

那時候,她去湖邊和幾個同學一起賞春。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不小心崴了腳,是他主動過來將她背去了醫院。

從此以後,這個名字就成為了她終身不能忘懷的執念。

她對柳生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可是柳生對她似乎是流水無情。

他總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可越是這樣,就越難和他靠近。

“傅柳生,你還記得我嗎?”慧芳四處打聽,終於問到了他的地址。

她在門口等了他好幾天,終於在一個下午逮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你是?”柳生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臉。

“我是岑慧芳,你救過我的,你不記得了?”慧芳有點失落,她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將她忘卻了。

“哦,有點印象。你有什麼事嗎?”

聽到柳生並沒有完全將她當作陌生人,慧芳綻開了笑靨。

“我沒什麼事,就是來感謝你。”話說出口,慧芳也覺得有些臉紅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何來感謝之說。

不過,柳生並沒有讓她尷尬下去,接著說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慧芳從此更沉淪在柳生的一顰一笑裡了,她漸漸沒有心思做其他的事,每天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都看到柳生的面龐浮現在眼前。

“我一定是中毒了!”慧芳一拍大腿。

“對啊,你就是中了相思毒!”其他同學笑她。

她也沒有心思讀書,便託人去打聽柳生的來歷和家境。得知他原來是軍統的人,頓時多了幾分敬意。

可是現在,他早已洗盡鉛華,成為了一個默默無聞的文員,每天做著普普通通的工作,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

“柳生,聽說你原來的家裡很有錢的?好像還有點權勢。”這是慧芳從柳生的老同學那裡得到的訊息,不一定準確,但是她打心眼裡也不在乎那些虛的東西。

“我家是什麼情況,和你沒有關係。再說了,那個家,不回也罷。”柳生提到“家”這個字,就像忽然被踩到尾巴的野獸,渾身炸開了毛。

柳生一個人急匆匆往前走,低著頭不說話,腳步越來越快。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你過去什麼樣,我還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未來你有什麼安排?”慧芳緊追不捨。

“我能有什麼安排?”柳生冷冷撂下一句話,便繼續往前走去。

“就是你想做些什麼?繼續留在臺灣還是回到大陸去?”

“我就想過現在的生活過一輩子,你滿意了?”柳生今天看起來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慧芳察覺到他今天的不對勁。

“沒有什麼心事,你多心了。”柳生的皮鞋在地上踏出一種歡快的節奏,可是臉上卻浮起一點昏黃的暗光。

慧芳盯著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種魔力,深邃中流露著哀傷。路邊的風鈴響了又響,微風在他的臉頰上染出一片紅暈。

繞了一圈,柳生還是回到了家門口。他彷徨了一會兒,黃昏到黑夜的寂靜終於還是被鑰匙在門鎖中轉動的聲音打破。

柳生倒了滿滿一杯酒,紅液順著瓶口從杯沿流了下來。

他很少買醉,可是今天他喝到胃裡翻江倒海,也捨不得放下手裡那一杯深紅的葡萄酒。

他終於看到那封邊緣被染紅的信。信上是自己的母親,那個吃齋唸佛、不染紅塵的二太太寫下的賀允如嫁人的訊息,字字泣血錐心。

柳生不是不相信小如,而是那一瞬間,他忽然發現,這裡一切好像都是虛幻的。在這遙遠的虛無縹緲裡,他連小如的面貌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