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你們也在為我鳴不平,對麼?”他一眼瞥見了蹲坐在旁邊的我們。
我們此刻是被架在火上烤,當然,幸好我們不會說人話,也因此免除了一些尷尬。
“走吧,我請你們吃東西!”他朝我們揮揮手。
“去吧,看看他的願望是不是會實現!”思南說。
“這個願望太血腥了!”小白緊皺眉頭。
“哎呀,更加血腥的我都見過了,這算什麼?”我拉著小白往前走。
跟隨他的腳步,來到他的攤位前,一股濃烈的人間煙火氣把我們都籠罩進去。
我閉上眼睛,鼻腔裡是各種肉串的香味,當然還夾雜著蔥花、香菜,一點點小米辣。
“請你們吃。”他從一旁的碗裡抓起幾塊肉扔在我們面前。
我和小白歡歡喜喜地搖著尾巴開動,唯獨思南依舊站在一旁看著他。
“思南怎麼到現在還記得他那個不吃人類嗟來之食的狗設?”小白吐槽。
我也以為思南是因為這個不願開動,便勸道:“思南,如今你已經離開了忠犬社,沒有必要再顧及這些。”
“不,我不是為了這個。”思南搖搖頭,“我總覺得要出事。”
“啊?不會要死人吧?太血腥了!”小白嚇得四條腿直顫。
我們剛剛開動不久,卻看到一個瘸著腿的中年男人往這裡走來。他西裝革履,看上去和這條小巷格格不入。
“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被咒死的老闆?”我的觀察力是出了名的強大。
“極有可能!”思南全程板著臉,冷冷說。
“那還愣著幹什麼,快跑!不然那個老闆變成鬼,會誤傷咱們的!”小白說著已經叼起肉先走一步了。
我們幾個躲在不遠處一家雜貨鋪門口,剛好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看到他們的行蹤。
“你怎麼來了?”那小夥子先是一愣,隨後嗤笑道,“這裡髒,不勞您的大駕!”
“是不是你在網上各種唱衰我,讓那些網民網暴我?”
那瘸腿中年男人極其憤怒,他的眼裡噴出火焰,彷彿要將這裡的一切燃為灰燼。
“我可沒有說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小夥子也絲毫不讓。
“好哇,你看,我這條腿就是因為你,被人打瘸的。今天我一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他說著就要動手。
小夥子也激動起來,他們很快扭打在一起,他順手拿過一旁的切肉刀,一刀捅在中年男人的胸口。
“殺人了!!!”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周圍的人們漸漸全都圍了過去。
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不……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是這樣。”
地上躺著的,是一具冰冷的流淌著鮮血的屍體。
地上坐著的,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男人。
“真的不是我想殺他的……是突然有個力量握著我的手……我不能控制……”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這些話,可是那些圍觀的人群只有冰冷的指指點點。
他們不會相信他的話,就像此刻的我們,也對那棵許願樹生出了幾分敬畏來。
“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小夥子唸叨著,突然拔腿往前跑去。
“我已經報警了,休想逃!”有幾個熱心的群眾也急忙跟在後面追。
場面霎時一片混亂。
我們幾個心有靈犀地選擇了跟在他們後面,走了一會兒,居然發現這條路就是回到許願樹的路。
“他是不是又想去許願?”我問。
“很有可能!”小白回答。
果然,那個男人又連滾帶爬地到了那棵樹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樹神啊樹神,我求求你,讓那些追我的人消失吧!”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沼澤,追他的幾個人一時失察,一腳踩了下去。
他們奮力掙扎,可是越陷越深。
“救命啊!”他們喊。
可惜的是,沒有人聽到他們的叫喊聲,也沒有人會來拯救他們。
這片沼澤像一張血盆大口,從他們的腳、腰、胸、脖頸一點一點啃食,直到淹沒了頭顱,便再也沒有了一點聲音。
“天哪,真是造孽啊!”小白驚呼。
“幸好我們是追他的狗不是追他的人。”思南還有心思講這種冷笑話。
“不,我的意思不是要殺了他們啊!”小夥子也已經近乎崩潰。
他用力地用手捶打大地,忽然想到了什麼,又一次跪在了原處,雙手合十,虔誠地許願:“樹神啊樹神,就當我之前說的都沒有發生過,讓他們復活吧!”
“這不是白乾了?”小白不解。
“你到這樣緊張的地步,我想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我對她說。
這一次,那棵古怪的大樹居然說話了。它發出了一種嘔啞嘲哳的聲音,讓我們耳朵裡、心靈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
“我的子民,請聽我的號令。”
我們屏息凝神,只待它發號施令。
“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讓一切都變回原來的樣子。不過,有一個條件。”樹神的聲音在耳邊久久迴盪,讓我不寒而慄。
“什麼條件?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這小夥子匍匐在地,他的眼神變得麻木而冰冷。
“拿你的命來換!”樹神的聲音冷酷無情。
眼前的男人呆住了,他愣愣地跪在地上,眼角流出淚來。
“為什麼?就算我現在什麼也不管,直接回去,也不過就是死刑而已。這個買賣不划算!”小夥子並不傻,他很快找到了這件事中的疑點。
“幾條人命,用你的命就能換回來,難道不是一筆很划算的交易嗎?”那棵樹又開始說話了。
“他們死了與我何干,那是他們該死!”男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如果你用你的命來換,我能給你一大筆財富,讓你的父母晚年無憂。如果你就這樣被當做兇手抓起來,那麼,不僅會失去自由,以命償命,而且還會讓你的父母蒙羞,讓你遺臭萬年!”樹神不斷用一種嘶啞的聲音撫摸著頭頂。
那小夥子受不了這樣的誘惑,或者說他脆弱的心靈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只能被迫同意了樹神的說法。
“好,我把我的命給你,你可要言而有信。”他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也被擊潰。
“你直接往我身上撞就行!”
“啊!!!”
眼前的男人像瘋了一般,用盡全力往樹樁上撞去,他的腳下拖出了一段長長的車轍,滿頭的鮮血從天靈蓋流進眼睛,最後鑽進蒼老的樹皮,滋養它紮在地底的根。
“天哪,這真不該是我看的!”小白閉上了眼睛,自然沒有看到這血腥的一幕。
我雖然全程睜大了眼,可心裡卻瀰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既然能夠在他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就意味著這樹大概也索了不少人的命。
“你說這樹會不會食言?”思南的注意力與我們又不相同,他只想知道,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是否真的會復活。
“你看!”我用眼神望向路邊的沼澤。
只見幾具軀殼從沼澤中爬了出來,它們手腳僵硬,好像一具沒有情感的殭屍,不斷往前挪動。
“怎麼會這樣?”我心中的恐懼又加了一層。
“我想那個老闆應該也是這樣的情況。樹只答應了讓這些人復活,可沒有答應把他們的靈魂還回來。”思南冷笑著,看起來很有經驗。
“可是,這些行屍走肉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自然是可以為他們所用!他們的家人發現自己的丈夫、兒子、父親變成了沒有情感的怪物,一定也會到這裡來許願的,不是麼?”思南的嘴角上揚,不愧做了這麼久忠犬社的社長,果然是高瞻遠矚。
“對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小白好奇道。
“你們沒有聽過猴爪的故事嗎?”
“猴爪?”
“據說有一位老托缽僧給一隻猴爪唸了七七四十九天符咒,於是它就有了一種神奇的魔力。凡是得到它的人,只要許三個願望,都能在以後實現。”
“這不就和許願樹一樣?”
“於是得到猴爪的人許了三個願望,第一個願望是得到二百英鎊。很快他的願望實現了,兒子在一場意外中重傷不治,獲得了二百英鎊的公司賠償金。”
“這不就和那個老伯的故事一樣?”
“小白,別打岔!然後呢?”
“猴爪的主人不甘心,他又許了第二個願望,希望兒子復活。於是,那扇門不知被什麼東西敲響了,敲門聲越來越大……”
“咦,怎麼突然講鬼故事來了?小白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急忙打斷了思南的話。
“我還沒有說完呢,你們猜他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希望復活的兒子再次死去?”我猜測道。
“沒錯!這是唯一可以補救的辦法。”
“你的意思是,現在這棵所謂的神樹,就是那隻邪惡的猴爪?”小白歪了歪頭。
“恐怕比猴爪還要難以控制。這麼多人來這裡許願,甚至還有很多是來了第二次、第三次的,危害可比單一的猴爪大多了。”思南說道。
“這棵樹既然有這麼大的危害,為什麼還要讓它存在呢?”小白追問。
“能夠掌握人的生殺大權,你說,這神樹的主人是誰?”思南又一次冷笑道。
“這一次我不同意你們的說法。也許孟婆起初的心是好的,可是人的貪慾是無限的,是人類的慾望毀了它!”我並不是有心要替孟婆說話,而是確確實實是這樣想的。
“總之是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我們啊,還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吧。”小白長嘆一口氣。
“可是,這棵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顯然是有備而來啊!”思南不得不再留一個心眼。
“難道是專門為我們準備的?可是現在,我們誰還會去許願啊,欠的債都是要還的,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個買賣,我還是會做的。”小白說得信誓旦旦。
“最好是這樣!”
夜深了,我心裡今天總是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睡不著爬起來,卻發現小白和思南都不在這兒。
我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棵神樹下,藏到這一人合抱的大樹樁後頭。
“樹神啊樹神,請你實現我一個願望。”
這聲音讓我著實大吃一驚,正是小白!
我剛想衝出去,又想著從來都是她聽我的心聲,難得可以聽一回她的心聲,機會不容錯過。
想到這裡,我便停下了腳步,繼續將自己隱匿其中。
“樹神啊樹神,請你讓我找到他吧!”
小白喃喃說著。
“找到他?”難道她也在找人,她找的和我是同一個人嗎,還是說,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正疑惑之際,卻聽到一個聲音打斷了小白的話語。
“是誰之前信誓旦旦說這是棵魔樹,絕對不會許願來著?”這是思南的聲音。
“哎呀,我不就鬧著玩嘛。我這個願望是無論如何也達不成的。”小白笑了兩句,便略帶尷尬地離開了。
我正想現身,卻瞥到思南在小白離去後,鬼鬼祟祟地跪了下來。
他口中一直輕聲唸叨著什麼,可是我無論怎麼努力,也聽不清楚他的話語。
這個思南,還說我們呢,看來他自己的貪慾是最強的。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可是還是忍不住探出頭去,看看他究竟許了什麼願望。
“偷偷摸摸做什麼?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出來看!”思南忽然放大了聲音,好像就是專門說給我聽的似的。
“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好從樹後走了出來。
“是你?”思南顯然沒有心理準備,他有些慌亂,又有一些不知所措。
我感覺到他的不自然,所以沒有繼續追問,想來追問也不會有結果。
“不要和魔鬼做交易,不會有好下場的。”我這句話既是說給他聽,又是說給自己。
“我明白,你放心吧!既然已經看到了它的副作用,難道我還會飛蛾撲火不成!”思南好說歹說將我勸了回去。
我的心一直飛快地跳動著,也許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