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終究不能共患難嗎？

度過了難熬的一夜，成俊幾次醒來，或是因為黑夜裡莫名傳來的驚聲尖叫，或是因為蚊蟲頻繁的光顧，總之成俊睡得很朦朧，朦朧得都能一直聽到耳邊吹過的微風。在草地裡躺著也遠不如躺在床上舒服，他時常翻來覆去，期盼著這樣難熬的夜晚趕快過去。

成俊每次醒來都特意看一看身邊的夏小曦，她不知什麼時候又拿了些衣服蓋在了身上，又用他給她蓋上的運動服矇住了頭，呼呼地睡著。或許是她從來沒有“露宿街頭”過，偶然這樣嘗試一下覺得有些新鮮和刺激，所以也就睡得心安理得。

“可是，明天該怎麼辦呢？”成俊在心裡默默憂慮著。

終於，好不容易捱到了天矇矇亮，環衛工清掃公園的聲音把成俊和夏小曦都吵醒了，他們當然都沒怎麼睡好。成俊坐了起來，感覺自己的腦袋異常的沉重，他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大腦又休息了一會兒。

夏小曦也掙扎著坐了起來，揉著紅腫的眼睛向旁邊的成俊抱怨道：“好累啊！”她又捶了捶自己的腰，“我的腰睡得好酸啊！”

成俊滿心苦惱，索性提起揹包站起來，離開了草地來到一旁的長椅上頹然坐下。夏小曦也慢悠悠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坐到了成俊身邊，她打了一個滿滿的哈欠，又疲軟地向著成俊問道：“我們現在幹嘛？”

成俊只是閉著眼睛作休息狀，沒有回答。

但夏小曦又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閉嘴！”成俊仍閉著眼睛，不耐煩地說道。

而夏小曦此時也顧不上生氣或者反駁，她只是用她那無神的眼睛呆呆地看了成俊一眼，然後就充滿倦意地說道：“好想再睡啊！”說著便又把揹包放在長椅的扶手上，直接躺了下去。

成俊也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夏小曦，什麼也沒說。凌晨的天氣有些寒冷，他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垂下腦袋，又閉上了眼睛，沒過一會兒，他也便像夏小曦一樣再次睡著了。

當成俊被又一陣越來越嘈雜的聲音吵醒時，他睜開眼睛，發現公園裡已滿是晨練的人，大家來來往往，穿梭不停，不知又從哪兒傳來悠揚的“晨歌”，聊天的也有，遛狗的也有，帶孩子的也有，紛鬧的如同菜市一樣，而大家紛紛從趴在長椅上睡覺的成俊和夏小曦面前經過，對著這兩個奇怪的年輕人視而不見，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一樣。

成俊還是感覺非常睏倦，但他也突然發現自己竟是趴在夏小曦的背上，而身下的夏小曦也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馬上坐了起來，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而夏小夏還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熟睡著，整個身體都蜷縮在長椅上。

成俊看著夏小曦安靜熟睡的樣子，心裡竟有些不忍去打擾她，但思考了片刻之後，他還是伸出了手，搖了搖夏小曦的肩膀，“喂！該醒了！”

夏小曦竟然“賴起床來”，懶洋洋地說：“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成俊愣了一下，更使勁兒地搖了搖她的肩膀，“喂！夏小曦，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這次夏小曦竟然什麼都沒有回應，只是蠕動了一下身體。

成俊也拿她沒有辦法，只能任由她繼續壓在自己已經麻木的腿上。

夏小曦又睡了一會兒，或許自己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頭枕在成俊的腿上，有些錯愕地馬上坐了起來。她揉了揉自己迷濛的雙眼，不敢看成俊。

“你終於肯起來了！”成俊看著夏小曦說道。

夏小曦滿臉睏倦，沒有說話。

成俊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提起揹包說道：“走吧，我們離開這兒！”

夏小曦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但看著過往的路人，似乎也有些羞澀，於是乖乖地站起身。

他們便一起離開了長椅，來到公園的公廁，就著冷水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然後才慢慢走出了公園。

成俊和夏小曦仍然有些睏倦，所以剛開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沒走多遠，便經過一個早餐攤點，夏小曦在小攤前忽然伸出手來拉住了還在往前走的成俊，成俊回過頭來看著夏小曦。夏小曦卻也不說話，只是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成俊，成俊也“心領神會”，他看了看早餐攤，猶豫了一下，然後從衣兜裡掏出僅剩的一些零錢碎幣，全都拿來為自己和夏小曦買了早餐。

他們邊走邊吃，成俊還是一臉嚴肅的模樣。夏小曦卻越吃越精神，彷彿已經忘記了剛才的疲倦，在成俊身邊又哼又跳地走著，不時還朝成俊傻笑一下。

不過成俊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有些厭惡地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看夏小曦。

夏小曦反而更加不依不饒，她直接把整個身體都轉過來面對著成俊，退步向前走著，又一直看著成俊，傻呵呵地笑著。

成俊不耐煩地想從旁邊越過夏小曦，夏小曦竟又挪著步子擋在他的身前，他停下腳步，鬱悶地對夏小曦說道：“你有病啊！一大早就這樣傻樂什麼！”

夏小曦反而有些無辜地說：“喂，我是看你一大早就板著一張臉，想讓你開心一下嘛！”

“有什麼好開心的！你還嫌你帶給我的麻煩不夠多嗎？”成俊反而更生氣地說。

“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嘛！再說你這樣一直不開心，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大清早的，我也不想看你一直這麼嚴肅才這樣的嘛！”夏小曦委屈地說道。

“算了，我懶得跟你說，讓開，別擋我的路！“成俊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夏小曦，繼續向前大步走去。

”我才懶得跟你說呢！說不了三句就吵架，脾氣又這麼臭！真是···真是氣死我了！”夏小曦在成俊身後鬱悶地說道。

但她還是追上前去，靠在成俊的身邊走著，成俊也只是嚴肅地看了她一眼，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要排斥她的意思。

然後，他們便一路默默無語，只是像剛開始那樣，慢慢地，靜靜地，走過一條條人行道，穿過一條條斑馬線，猶豫在每個十字路口之間。

然而這次，夏小曦不再輕易喊累了，也許她也明白過來，他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這樣漫無目的地行走，或許這本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天氣依舊陰涼，可能是由於昨晚一直睡在草地上著了涼，夏小曦一直流著鼻涕，時不時地還會咳嗽兩下。成俊看了看夏小曦，卻什麼也沒有說，仍然只是冷漠地向前走著。

忽然間，夏小曦的手機響動了一下，她不經意地拿出來看了一下，可一看，便馬上愣愣地停住了腳步。

成俊也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怎麼啦？”

夏小曦卻馬上收起了手機，勉強擠出微笑來說道：“沒···沒什麼，我們繼續走吧。”說完便若有所思地越過成俊的身邊，直接向前走去。

成俊看著夏小曦奇怪的樣子，雖然仍然很疑惑，但也沒有多問，也向前繼續走去。而自從看過手機之後，夏小曦便一直低著頭，彷彿滿懷心事，再也沒有了剛才活潑好動的輕鬆模樣。

成俊也沒有過多的在意夏小曦，而是一直在思考著，思考著昨晚躺在草地上時那個已經在自己腦子裡醞釀的想法。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伸出手來拉住了還在前行的夏小曦，他們一起停在路邊。夏小曦疑惑地看著成俊，成俊卻一下子有些猶豫，話噎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夏小曦似乎也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等成俊開口，自己反而先開口說道：“成俊，麻煩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有點事情想要處理。”然後快步走進了不遠處的拐角裡。

夏小曦的反應讓成俊有些猝不及防，所以他一時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夏小曦一拐進牆角里，便馬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急迫的聲音：“小曦啊！你終於肯給我們打電話了，你現在怎麼樣？在哪裡啊？趕快回來吧！” 是熟悉的爸爸的聲音。

夏小曦也焦急地說：“先別說這些了，你不是發簡訊跟我說媽媽生病住院了嗎？她現在怎麼樣了？”

“因為你離家出走，你媽媽都急得住院了，你快回來吧，你回來她就好了！”爸爸慌張說道。

“我···”夏小曦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電話那頭還不斷傳來爸爸急切的聲音：“小曦，你還在嗎？你就聽話快回來吧！有什麼事回來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小曦，你聽到了嗎？小曦···”

突然，成俊的聲音從夏小曦身後傳來——“你在幹什麼？”

夏小曦趕緊結束通話了電話，把手機塞回兜裡，回頭一看，成俊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她緊張地回答：“沒···沒幹什麼，就···就打個電話···”

“打給誰的？”成俊嚴肅地問。

“朋···朋友···同學···”夏小曦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謊話全都寫在臉上了。

成俊沒有再問，而是伸出手來，向夏小曦索要手機，夏小曦也乖乖地掏出手機，準備交給成俊。不過中途她又意識到不對勁，迅速將手縮了回來，並且裝作有氣勢的樣子對成俊說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聽你的話，把手機交給你啊！我只是打了個電話，又沒做錯任何事情！”

“打給誰的？”成俊更加嚴厲地問。

夏小曦昂著頭對成俊說道：“我幹嘛要告訴你啊！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成俊卻不由分說地一把搶過夏小曦手裡的手機，夏小曦完全沒想到成俊竟會直接搶，所以還來不及反抗，手機就被成俊搶走了，她回過神來，生氣地說道：“你幹什麼？幹嘛搶我的手機！”同時也伸出雙手想要搶回自己的手機。

但成俊只用一隻手就擋住了夏小曦，另一隻手則翻看著手機，他當然也看到了夏小曦的已撥電話，憤怒地說道：“你給你爸爸打電話！”

“是又怎麼樣！我不能打電話給自己的爸爸嗎！”夏小曦漲紅著臉，仍然想要搶回自己的手機。

“不行！”成俊用力地一把推開了夏小曦。

夏小曦踉踉蹌蹌地退後，幾乎摔到了地上，不過幸好她扶住牆壁又站穩了。但她也更加憤怒地對成俊說道：“你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吧！為什麼我不能打電話回家！我想打就打，不關你的事！”

成俊氣勢洶洶地走到夏小曦的面前，看著夏小曦的眼睛，大聲說道：“當然關我的事！如果不是看在你也決心要離家出走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現在，我被你拖累到身無分文的地步，你卻在跟你的爸爸打電話！你真的當自己是在外面旅遊嗎？錢花完了，就想著回家了，你把我當成什麼——導遊嗎？”

夏小曦聽了成俊的話，這才想著要解釋一下：“我···我不是想回家···”

成俊卻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什麼都別再說了，你現在馬上給我消失，我不想再看見你！”

“你聽我解釋，是我爸爸發資訊給我說我的媽媽生了重病，我才打電話回家的！”夏小曦拉住成俊的手臂，帶著哭腔說道。

成俊猛地甩開了夏小曦的手，很不客氣地說道：”那你就回家去看你的媽媽，還在這兒跟我說什麼廢話！”

“不是，成俊，我真的沒有想要回家的意思。”夏小曦還想解釋。

可成俊卻直接指著夏小曦命令道：“把我的衣服脫下來！”

原來夏小曦身上還一直穿著成俊的那件運動服。

“成俊，我···”夏小曦含著眼淚，還想說點什麼。

不過又一次被成俊厲聲打斷——“脫下來！”

於是夏小曦只有慢慢放下揹包，默默地脫下外套，交還給了成俊。此時，豆大的淚珠已經在她的眼睛裡打著轉，幾乎就要掉下來了。

成俊一把拿過衣服，又一手遞上手機，夏小曦剛伸出手來準備接過手機，成俊卻突然把手機扔上了天空。夏小曦驚訝地看著手機“哐”的一聲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趕緊蹲下來，撿起手機，螢幕已經摔裂了。

這時，夏小曦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掉落下來，她抬起頭來哭著對成俊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成俊卻笑著說：“這幾天你花了多少錢，摔你個破手機怎麼了！現在我沒錢了，你就偷偷跟家裡聯絡，你可真是會知恩圖報啊！現在你手機也沒了，我們就兩清了。滾吧！回去看你的媽媽！你這個掃把星！”說完便直接從夏小曦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向前大步走去。

夏小曦還蹲在地上哭著，不過一會兒之後，她轉過頭來看著成俊漸行漸遠的背影，用衣袖抹掉了眼淚，站起身來向成俊追去。她追上了成俊，拉住了他的手臂，還在抽泣著問道：“成俊，你告訴我，你是想逼我走嗎？”

成俊看著夏小曦，這次他不光甩開了夏小曦的手，還一把把她猛地推倒在地。

夏小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成俊竟也毫無憐憫地說道：“我告訴你，你別再死纏爛打地跟著我了，我真的已經受夠你了，我之前一直容忍你，是因為我覺得你跟我一樣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到頭來，你還是屈服了，給家裡打了電話——你忘記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從家裡和學校跑出來嗎？這難道不是投降嗎？你這也好像是在告訴我，我的付出毫無價值，我幹了什麼——我只是帶著一個白痴在外面晃了好幾天！你告訴我，是這樣嗎？”

夏小曦流著眼淚，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解釋。他們激烈的爭執也引得過往的行人紛紛側目，不過他們都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夏小曦慢慢地站了起來，對著成俊淚流滿面地說道：“我也是一時衝動才打了電話，而且我也只是想問一問我媽媽的情況，我沒有想過就這樣回家！”

“你真的沒有想過嗎？”成俊嚴厲地問。

“我···”夏小曦猶豫了，當她父親讓她回家時，她的確有想過，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思考，她也並沒有決定要回去。

但成俊顯然不打算原諒夏小曦不經意間開的“小差”，她也沒等夏小曦把話說完便繼續說道：“你既然想回家，那就自己回去吧，以後你不再認識我，我也不再認識你，我會把你的名字忘了，更不會懷念我們在一起的這段經歷，因為你帶給我的，就只有源源不斷的麻煩而已，你也把我忘了吧。夏小曦，你的冒險結束了！”然後又離開了。

然而夏小曦仍然不想就這樣放棄，她又一次使起了無賴的招數，流著淚默默跟隨著成俊。

成俊發現夏小曦還在跟著自己，立刻轉過身挑釁似的不斷推搡著夏小曦的肩膀，夏小曦也被推得不斷往後退卻。

成俊嘴裡還反覆地罵著：“你是白痴嗎？聽不懂人話嗎？我叫你走，你沒聽見嗎？”

夏小曦低著頭，臉已經被淚水哭花了，她輕聲地為自己辯解道：“我聽得懂你說的話，我只是不想讓你誤解我。”

“我沒有誤解你！你還是以前的那個夏小曦！”成俊盛氣凌人地說，“你以為你跑出來遊蕩了幾天，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嗎？在我眼裡，你還是學校裡那個可憐巴巴的膽小鬼，在學校都這麼可憐，你就一輩子都這麼可憐！”

這些話才真的刺激到了夏小曦心裡最脆弱的地方，她向著成俊憤怒地吼道：“不！我不是！我不許你這樣說！”

“是，你就是！你現在還是那個被同學無視、被家庭無視、被王思佳她們幾個隨便欺負的可憐蟲——夏小曦！”成俊也毫不退讓地對著夏小曦大聲說道。

“啊！”夏小曦大叫一聲，不受控制般地打了成俊一記重重的耳光。

成俊臉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指印，但他既沒有還手，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平靜地看著夏小曦。

夏小曦癱坐到了地上，更傷心地哭泣起來，成俊站在她的旁邊，兩個人就這樣停留在街道上，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過了幾分鐘。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在意周圍其實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夏小曦的哭聲越來越小，淚水也越來越少，最後慢慢變成了微微的抽泣。

“你哭完了嗎？”成俊忽然輕聲問。

夏小曦抬起頭來，用哭紅的眼睛期待地望著成俊。

“那就滾吧！”成俊卻毫不留情地說。

夏小曦真的被激怒了，她猛地站起來，看著成俊滿是憤恨地說：“你以為自己又有多特別嗎？你只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混蛋罷了！”

夏小曦說完便轉過身飛快地跑掉了。

成俊站在原地，看著夏小曦的身影遠遠地消失在街角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