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糸迷迷瞪瞪睜開眼,看向窗外,“到了?”

顧雲嵊心情似乎不錯,“嗯。”

把顧雲嵊送到他家樓下,言糸剛要轉身離開,就被輪椅上的少年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程醫生等會兒過來,”顧雲嵊的聲音溫和了一些,“你跟我一起上去。”

言糸被打斷思路,一臉問號。

“看看你突然暈倒的事情。”顧雲嵊解釋了一句。

言糸這才想起下午在密室逃脫裡還有那麼一出,她擺擺手,想把自己的手從顧雲嵊的手腕裡抽出來,“不用了,如果有事兒我就自己去醫院檢查了。”

顧雲嵊的手腕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勁兒似的,但就是一直攥著言糸的手腕,怎麼也甩不開。

“不止是為了你,”顧雲嵊面無表情看著言糸的胳膊為了甩開自己,動作幅度越來越大,“還要檢查一下我的腿。”

他心裡默默跟言糸較勁,攥著她手腕的手越發用力,“畢竟是你帶我去的,我的腿要是出什麼事,你全責。”

說到最後他已經有些耍無賴的意味,言糸目瞪口呆,“你訛我?明明是你自己死皮賴臉跟著去的!”

顧雲嵊冷笑一聲,拽著她的胳膊往樓道里走,“你在法庭上這麼說,猜猜法官信不信?”

言糸黑著臉坐在了那張熟悉的沙發上。

顧雲嵊家裡暖和,言糸坐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熱,隨手把自己的袖子擼了上去。

她反應過來,看向自己光禿禿的手腕。

“丟東西了?”顧雲嵊剛拿著可樂關上冰箱過來,就看到言糸在摸索自己的衣服。

言糸找了半天沒找到,最後搖搖頭,“小玩意兒,可能是玩密室逃脫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

顧雲嵊“哦”了一聲,關心的神情不似做偽,“貴重嗎?要不要回去找找?”

言糸接過顧雲嵊遞過來的易拉罐,嘆了口氣,“算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值得再浪費時間跑一趟。”

顧雲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最後安慰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言糸感覺顧雲嵊好像有點奇怪,她疑惑的偏頭打量了他一眼。

怎麼感覺這人好像突然正常了似的。

不對,這人陰晴不定的性子,正常對於他來說,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顧雲嵊見言糸看向他,有些不解,“怎麼了?”

言糸沒看出什麼破綻來,最後屁股默默往沙發外挪了挪。

......

“突然暈倒?”程醫生問了問她近期的狀況,一通檢查下來,最後皺眉看向言糸。

“檢查結果沒什麼問題。”程醫生沉思一會兒,有點糾結的開口,“如果你實在不放心,要不你去看看中醫,有可能是氣血不足之類的?”

只看檢查結果,言糸這個人健康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言糸沒什麼意外,畢竟這副身體再怎麼說也是和神使討價還價之後的結果,怎麼可能會輕易出問題?

顧雲嵊鬆了口氣。

“你的腿,還是和先前一樣,沒什麼變化。”程醫生挽起顧雲嵊的褲腿,俯身看了看。

言糸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那雙腿也許是長久不使用的結果,腿型有些纖細,也看不出有什麼外傷......還挺白的。

言糸立刻收回了視線。

嘖,她晃了晃腦袋,把那白花花的畫面從 腦子裡丟出去。

“咦?”程醫生按了按顧雲嵊的小腿,語氣詫異,“這兒怎麼多了一塊淤青?”

言糸正掩飾心虛似的喝可樂,聞言,嘴裡的汽水差點噴出來。

她腦子裡又出現了和顧雲嵊跌落進道具棺槨的那幅畫面。

顧雲嵊咳嗽了一聲,視線落在虛空中某一處,“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

程醫生也沒多想,顧雲嵊畢竟是殘疾,生活又是獨居,偶爾有些磕碰也不算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你現在這個情況,生活裡最好還是避免自己一個人,”程醫生明知結果,還是好心開口勸了一句,“跟顧家說說,安排個人照顧你的起居吧。”

想到顧雲嵊那個犟種脾氣,溫文爾雅的醫生嘆了口氣。

顧雲嵊罕見的沒像從前一樣摔臉子給人看,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擺手拒絕,“我自己可以。”

只是視線若有似無的往言糸那邊的沙發上偏了偏。

言糸還在捧著易拉罐,心不在焉的噓溜可樂,思考是不是該開口告辭了。

顧雲嵊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來。

全演給瞎子看了!

程醫生收拾好自己的隨身醫藥箱,從顧雲嵊面前起身。

言糸立刻跟著從沙發上彈射起步。

“正好,我也該回家了,我跟程醫生一起下樓吧。”她幾步竄到門口,拉開了大門。

顧雲嵊的臉色不大好看。

程醫生沒察覺到氛圍有什麼不對,轉頭跟顧雲嵊簡單道別,又走向門口,“可以,你怎麼回去?”

“我打車。”說完,言糸和程醫生一前一後走出了大門,後者順手將門給帶上。

大門逐漸合上之前,顧雲嵊聽到了程醫生溫和的聲音,“不用打車,我送你好了,我開車。”

男人和女生的交談聲隨著關閉的大門被徹底隔絕在外,門內的世界,又一次只剩了顧雲嵊一個人。

少年不知保持著那個姿勢坐了多久,才控制著輪椅走到一覽無餘的落地窗前。

這裡,可以看到一點樓下的風景。

顧雲嵊垂著眼看到言糸縮小好幾倍的身影,跟在程醫生後面上了他的車。

隨後,那輛車很快駛離了他的視線。

他平靜的神色下,是逐漸滋長的陰鷙。

天平上理智的那端越來越輕,最後,沉重徹底傾斜向病態。

顧雲嵊不再去看樓下已經沒有人影的空地,而是轉身回到了他的臥室,神色沒什麼變化。

少年沒去管桌面上不停震動的手機,而是抬起自己的手腕,一串細細的硃砂手鍊,從毛衣開衫寬鬆的袖子裡滑落出來。

他將硃砂舉到眼前,仔細端詳了一眼。

一顆顆深紅色的珠子打磨的十分光滑,反射著臥室明亮的燈光,指尖一動,還能聽到珠子碰撞摩擦時的細響。

顧雲嵊修長的指尖捻了捻這串手鍊,最後將它鎖進了抽屜。

......

程醫生看了眼後視鏡裡打哈欠的女生,“你和雲嵊是怎麼認識的?”

言糸沉思一會兒,隨口編了句,“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總不能說是在小巷子顧雲嵊被圍毆那次吧?

三番四次堵住顧雲嵊的那些小混混,明顯就是顧雲嵊活著顧家的對家找來搞他的,她並不想被扯進豪門大家那些家長裡短的宅鬥漩渦。

程醫生笑了笑,“雲嵊從腿遇到意外之後,性格就......”他欲言又止,“沒想到還能在學校交到新朋友,是他的幸運。”

言糸聞言,皺眉否認,“不是朋友,只是普通同學。”

程醫生一噎。

不是,小姑娘,正常發展不應該是被顧雲嵊的悲慘過往牽動情緒,好奇的問問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嗎?!

你不按套路出牌,這天還怎麼聊下去?

言糸絲毫沒覺得尷尬,澄清之後就閉上了嘴。

程醫生畢竟是一個成年人,他很快就重整旗鼓調整了聊天方向,又笑道,“你平時學習怎麼樣?”

“別看雲嵊脾氣有點彆扭,但他還是很精於學業的,你們兩個既然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學習上可以互相取取經。”

言糸沉思一會兒,“隔著兩棟教學樓,上下學時間不一樣......所以,沒必要。”

程醫生抓著方向盤的手倏地緊了一些,他嘴角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額角狠狠跳了跳。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顧雲嵊能和這個小姑娘處成朋友了......

人以群分,兩個人的脾氣,一樣臭!

他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著給顧雲嵊來之不易的友誼拉拉好感提提進度。

程醫生憋著一口氣收回看向後視鏡的視線,女生在後視鏡裡的表情坦坦蕩蕩,一點都沒察覺自己嘴裡說出的話,對於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來說,有多麼堵人。

程醫生一腳踩住剎車,“到了,言小姐。”

言糸乾脆利索下車,“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