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

“說啊”，言糸有些不耐煩，“你家電話多少，我給你聯絡你家裡人。”

顧雲嵊將視線從女生的下頜線收回來，嘴唇開開合合，半晌才從一團亂麻的腦子裡找出那串數字。

言糸帶著人走到街邊一家有座位的便利店。

“來買東西？”店主和她相識，笑眯眯衝她打招呼。

“這位是......”

言糸大大方方解釋，“我不認識，他腿不太方便，在路邊找我幫忙給打電話聯絡他家裡人。”

店主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顧雲嵊，見他臉上還帶著紅痕，身上的羽絨服也破了幾個口子，露出點白花花的羽絨來，褲子灰撲撲的，那雙腿好像也使不上力氣......頓時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

顧雲嵊面無表情望向玻璃窗外。

“坐這兒等著。”她把人放到凳子上，頭也不回走到玻璃門外打電話。

顧雲嵊看著言糸站在玻璃外舉著手機，心情複雜。

這人就他媽有病。

看他出醜，看他掙扎，最後又自作多情幫他聯絡家裡人......

他冷笑一聲。

沒關係，先利用她聯絡上顧家人，之後慢慢查。

落井下石得罪他的蠢貨，一個都別想跑。

等他以後起勢，玩不死這群賤人！

這樣想著，顧雲嵊看向言糸的視線又帶了些看獵物的蔑視。

他可太期待了，太期待看這女生跪在他面前求他放過的可憐樣兒......

顧雲嵊被想象中的畫面，取悅了幾分。

他不自覺的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卻在看到身前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滑稽模樣之後，笑容立刻消失。

“什麼情況？”言糸推開玻璃門，頂著一身風雪走到顧雲嵊面前，面露不悅。

顧雲嵊懵了一瞬。

“你給的電話打不通！”她很煩躁，直接當著他的面又打給顧雲嵊給的那串號碼。

“你耍我？”

顧雲嵊聽著擴音播放的“你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腦袋嗡的一聲炸開。

“不可能。”他不可置信，怎麼可能聯絡不上呢？那可是顧父的電話啊。

言糸皺著眉看顧雲嵊慌亂的神情，不似做偽。

正巧來了幾個學生結伴來買零食。

“同學同學！”言糸眼睛一亮，跑到他們面前，“能不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

她指指窗邊侷促的顧雲嵊，“這位同學聯絡不上家裡人了。”

學生將手裡的手機遞給言糸。

顧雲嵊這次是自己撥的，顧家人幾個號碼都試過，可結果依然一樣。

“怎麼會聯絡不上啊......”他徹底慌了。

言糸嘆了口氣，把手機還給那學生，又好好謝過。

“實在不行我幫你報警得了，你去警察局，讓警察替你聯絡。”

“不能報警！”顧雲嵊大吼一聲。

言糸緊緊皺著眉看顧雲嵊。

對報警這麼牴觸，看來顧家是提前教育過他了。

顧雲嵊如今在顧家的地位，竟然這麼低？

見四周的人視線都被自己這一嗓子吸引過來，顧雲嵊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個透，他低下頭，恨不能將自己埋進地底。

“算了。”言糸揉揉額頭，“你家在哪兒？”

“我給你打個車送你回去算了。”

顧雲嵊實在不願意交代自己的底細，可眼下的情況......

“要不你給你交好的朋友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言糸又提議。

交好的朋友？

顧雲嵊聽到朋友這兩個字，面上又扭曲了一瞬。

朋友，腿廢了之後，背叛他的也算朋友？！

事實是，顧雲嵊在坐上輪椅之後，對身邊的人一視同仁的陰晴不定，他先前的朋友也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不可能一直拿著他當祖宗似的供著。

熱臉貼冷屁股，還要承受他的摔摔打打......

慢慢的，曾經交好的幾個男生也不再跟他來往了。

不過，在陰暗多疑的顧雲嵊眼裡，這就是實打實的背叛和拜高踩低。

所以，顧雲嵊是不可能拉下臉去向他們求助的。

“老師呢？”言糸又問。

顧雲嵊抬頭瞪了言糸一眼。

她怎麼一直揭自己傷疤！！！

早晚宰了這蠢貨！

沉默一會兒，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地址。

言糸打上車，又回來接顧雲嵊。

被抱到車邊的顧雲嵊，看到了被關嚴的後備箱裡，露出的那輛壞掉的電動輪椅。

他只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任由言糸將他抱進後座。

一路無言。

“謝謝師傅。”迷迷糊糊中，顧雲嵊聽到耳畔又響起一道女聲。

睜開眼，才發現目的地已經到了。

他心安理得的等言糸來抱他下車。

言糸看都沒看他一眼，先去後背箱把電動輪椅卸到路邊，才回來接他。

顧雲嵊已經憋了一肚子氣。

這人有病啊！

輪椅都他媽壞成那個樣兒了，不應該先管他？！

輪椅值錢還是他值錢？！

顧雲嵊冷著臉看著言糸開啟車門抱他。

計程車揚長而去，消失在街道盡頭。

“我靠，”言糸抱著人往小區裡走，發出一聲感嘆，“你還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啊。”

顧雲嵊冷哼一聲。

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樣。

這裡是他並不常來的一處平層，如果不是聯絡不上顧家，他才不會來這裡暫時安頓下。

走到電梯門口，言糸要去按電梯的手突然頓住了。

顧雲嵊有些不解。

“你在這等著，我先去把你那輪椅弄過來。”她理直氣壯。

顧雲嵊瞪大了眼。

“你有病？”他終於罵了出來，“你為了那個破輪椅，要把我自己丟在電梯口？”

言糸振振有詞，“不給你弄過來，我走之後你訛我怎麼辦？”

“新聞上說了，有錢人都摳！”

“你那個輪椅一看就很貴，到時候在汙衊是我給你弄壞的......”

顧雲嵊挺直了脊背，氣得伸手要去撓她，“你他媽才摳！”

言糸搖晃著身子躲開他的手，連帶著懷裡的顧雲嵊也晃了兩下，他沒穩住，險些被甩出去，下意識摟住了言糸的脖子。

“你瞎是不是！”他怒罵，“把我摔了，你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言糸一臉驚奇，“好心把你送回來，你就這態度是吧？”

她作勢要鬆手，“我倒要看看你摔次屁股蹲，值多少錢。”

顧雲嵊感到後背的手臂一鬆，上身傳來一陣劇烈的失重感，他嚇得叫了一聲，緊緊摟著言糸的脖子，把自己上半身全掛在她身上。

“你！”直到後背那隻手臂又撐住他，顧雲嵊才慢慢鬆開手，惡狠狠瞪著面前的女生。

這才發現，他和女生面對面的距離太近了。

言糸壓下嘴角的笑意，“你家住幾樓？”

顧雲嵊被這笑晃了一瞬，片刻後，才別開視線，“16樓。”

站到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防盜門面前，顧雲嵊輕輕一揮，開啟面容解鎖，門鎖應聲而開。

“你家，好像很久沒人住了。”言糸把人放到沙發上，吐槽一句。

隨手摸了把茶几，捻了捻手指上薄薄的灰塵。

這裡應該只是一個臨時住所，顧雲嵊還挺謹慎。

她斂去神色，起身往外走。

“等等！”顧雲嵊反應過來，靠在沙發裡衝言糸大喊。

“幫我把工具間的輪椅推出來再走。”

言糸嘴角抽了抽。

一回頭，就將顧雲嵊理所應當的神情收進眼中。

她背靠著大門，好整以暇看著沙發上的顧雲嵊。

“我的小少爺，”輔燈的暖光將言糸的眼眉柔和了一點，卻也將她惡劣的笑完完整整展露出來，“這麼喜歡使喚人，怎麼不試試自己爬著去？”

顧雲嵊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也不知是言糸今晚太過惡劣還是怎樣，他竟然還能控制住，沒像在巷子裡似的，徹底情緒失控。

顧雲嵊靠在沙發靠背上的後背緩緩挺直，客廳主燈明亮的燈光，將少年骨感的線條勾勒的更加凌厲。

他那件破洞的羽絨服早就扔到垃圾桶那邊的地上，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衛衣和那條灰撲撲的褲子。

顧雲嵊本來就白，再加上今晚在巷子那通遭遇，被白衛衣和燈光一襯，整個人都有些病態的蒼白。

他盯著門口的言糸，慢慢收回了靠在沙發扶手上的胳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

只是，這一笑，顯得他側臉上的紅印更加刺目，兩廂一對比，就顯得顧雲嵊這笑有些詭異了。

言糸收回了視線，剛要轉身去開門，準備離開。

身後飛過來一個什麼東西。

她警鈴大作，幾乎是下意識就從門口躲開。

“砰！”一個冷水壺摔到堅硬的防盜門上，四分五裂，碎片飛了一地。

言糸立刻瞪向沙發上的顧雲嵊。

“真可惜，沒砸你身上。”顧雲嵊嗤笑一聲，往沙發上一靠，又慵懶下來，“敢跟我作對，這就是下場。”

言糸深呼吸兩下，只覺得眼前桀驁跋扈的顧雲嵊，和上輩子踩在她傷口上蹂躪她的顧雲嵊重合了起來。

越想越氣，她隨手抄起身後鞋架上的擺件直直衝顧雲嵊砸了過去。

媽的，新仇舊恨一塊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