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接近四點。
即便是對於十三區的夜夜笙歌來說,此刻也到了偃旗息鼓的時間。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酒精不斷刺痛著大腦,腦海裡卻湧不出一絲睡意。
掙扎著爬起身,摸索了一陣才摸到桌上的香菸,摳了好半天卻發現裡面早已經空了,最終還是無奈地從菸灰缸裡找了個大概還能抽兩到三口的菸屁股。
火光在黑暗中微閃。
透過窗戶的月光下升起嫋嫋白煙。
刀鋒半癱在床上,視線一動便看到了床頭的合照,照片上五個年輕人笑得十分燦爛,他站在隊伍最後方,戴著墨鏡,雙手抱胸冷漠得像個閻王。
這是他的小隊初次登上土維爾吉斯斯坦時拍的,那會兒的他,還是保衛者的中堅。
“有功夫緬懷過去,不如想想怎麼面對未來。”黑暗中似乎響起了某人的低語。
“那些不是過去。”緊接著有人回應。
“怎麼?難道地下研究所的任務沒有失敗?你的那些隊員們沒有死?”那人輕嗤道。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忘記死亡才是。”刀鋒呢喃道。
他的聲音猛然狠厲起來,“滾!滾出我的腦子!”
話音剛落,他瞬間復歸常人,冷漠回應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讓我怎麼滾?”
冷漠的表情剎那間又變成了痛苦,他抱著頭,蜷成一團,“怎麼滾都行,別來煩我了,別再來煩我了。”
原來所有的對話都是他一個人說的。
出租屋不到十平米,連獨立衛生間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另一個人?
刀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到燙意傳到他的手指上才猛然驚醒。
他扔掉菸頭,神情更加頹敗。
天天如此,夜夜皆然。
逝者闔眼長眠。
生者痛不欲生。
酒精已經不能讓他安然入夢,或者說,是他本人不願入睡。
因為怕夢到他們,又怕自己夢不到他們。
......
......
刀鋒不知道他是怎麼睡著的,但他知道他是怎麼醒過來的。
大門被砸得哐哐響,門框微松,不知何時便會被破門而入。
他強忍著頭疼坐起身來,皺著眉頭把門開啟。
進入眼簾的是昨天晚上那個年輕人,以及一個半大的小女孩。
刀鋒有些不悅。
獵鷹在他發脾氣之前急忙開口說道:“你仔細看看她。”
說著,他還把那個小豆丁抱起來,舉到刀鋒面前,似乎是想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刀鋒覺得這個孩子有些眼熟,但宿醉過後的頭疼還未結束,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
“刀鋒叔叔?”女孩輕聲問道。
她又搖了搖頭,嫌棄道:“不對,爸爸說過,刀鋒叔叔是這個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英雄,不可能會是這個樣子。”
爸爸?
似有一道閃電掠過腦海,他不確定道:“你是三木家的孩子?”
女孩吸了吸鼻子,不悅道:“那個字念森!”
刀鋒撫額,然後看向獵鷹,“你怎麼把她帶過來了?”
他並沒有責怪,只是覺得很詫異。
一般來說,犧牲隊員的家屬都會得到保衛者總部的妥善安排,沒道理會交給在職保衛者,一來他們本身任務重,時間少,很難照顧周全。二來術業有專攻,保衛者絕非合適之人。
小女孩出現在這裡,能是什麼原因?
獵鷹的神情凝重了些,說道:“玫瑰昨晚回了總部,今天傳訊息過來,說......刺殺小隊計劃已經洩露。”
沒有前因,亦沒有後果,但他沒有繼續往下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件事情意味著什麼刀鋒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神色微變,驚怒道:“這麼重要的檔案,怎麼可能洩露?總部那些傢伙在幹什麼?”
許是因為害怕,他的聲音隱隱發顫,“其他人的家屬呢?”
獵鷹沒有說話,神情有些感傷。
於是刀鋒懂了。
他把視線從獵鷹臉上移開,看著獵鷹懷裡的孩子,心想自己著實罪該萬死,害死了幾個朝氣蓬勃的生命不算,還沒能保護好他們的家裡人。
內疚和自責像潮水般堵住了他的口鼻,只讓他覺得窒息。
“你真是刀鋒叔叔?”女孩仰著頭看他,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好奇,“爸爸說你是他見過最正直,最可靠的人,可媽媽又說抽菸喝酒的都是壞人。”
說著,她皺著眉,吸了吸小鼻子,又趕忙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大的煙味。”
刀鋒的嘴角扯出一抹極為難看的笑意,“對的,所以你以後要遠離像叔叔這樣的人哦。”
女孩嘟著嘴,“可是爸爸說,以後要多向叔叔學習。”
刀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獵鷹把話題接了過來,認真說道:“每個人都有好壞兩面,囡囡乖,我們學習那些正直的,勇敢的,善良的部分好不好?”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至於那些墮落的,頹廢的,沮喪的,我們要引以為鑑好不好?”
刀鋒心想這些話真的是一個半大孩子能聽懂的嗎?
誰知女孩竟露出了肯定的神情,點頭道:“對的,爸爸說過,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小小年紀懂得還不少。
刀鋒給獵鷹遞了個眼色。
獵鷹會意,藉口要走。
刀鋒以送客之名同行。
小女孩問道:“那我以後就住這裡了嗎?”
獵鷹剛想點頭,刀鋒急忙打斷,“不急,囡囡先在家裡玩會兒,過會兒叔叔們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
小女孩看了看獵鷹,又看了看刀鋒,“我懂,你們要說悄悄話了。”
刀鋒語塞,看了獵鷹一眼。
獵鷹攤開手,“別看著我,這小姑娘鬼精鬼精的,騙不過她。”
刀鋒嘆了口氣,“對的,叔叔要問這位叔叔一些問題,你聽話,先在家裡待著好不好?”
說罷,刀鋒將通訊器拿出來,隨手在應用市場下好消消樂,遞給了小女孩。
小女孩白了刀鋒一眼,卻也沒有拒絕,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刀鋒他們可以離開了。
......
......
“為什麼把她送到我這裡來?比我這裡更好的去處有很多。”
“玫瑰姐親自吩咐的,要不你直接去問她?”
“萬一我不收呢?”
“很遺憾,那她只能死了。”
“剛剛當著孩子的面,有些話不好說出來,保衛者家屬都有地方的人嚴密保護,為什麼會出意外?”
“嚴密保護倒是不假,可惜動手的是潛伏者,而且極大可能是代號人員。”
保衛者和潛伏者分別是聯合政府與反抗陣營的尖兵計劃,其中的佼佼者會被賜予代號。
譬如刀鋒,獵鷹,夜玫瑰。
這等人物執行刺殺這類的任務,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性。
刀鋒的神情晦暗了些,“鐵騎不可能什麼都查不到。”
獵鷹說道:”根據總部的分析,動手的大機率是賽斯。“
刀鋒問道:”知不知道這傢伙現在在哪兒?“
獵鷹聳了聳肩,“你真要隱藏蹤跡的話,總部能找到嗎?”
雖然荒廢了兩年時光,不過刀鋒自問若是自己想要藏起來的話,短時間內不可能會被任何人發現,於是沒有說話。
看著刀鋒的神情,知道他確實沒有過問利刃的想法,獵鷹心裡暗歎一聲,突然說道:“別想著讓玫瑰姐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她剛剛才從鐵騎那裡接了個爛攤子。”
刀鋒雙眉微蹙,心想這傢伙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
似是沒看到他的疑惑,獵鷹自顧自地說道:“運輸船遇襲,隨隊保衛者全軍覆沒,動手的人據說是白狼。”
刀鋒瞳孔微縮。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能夠引起他的注意,那便只有白狼二字。
獵鷹看到了刀鋒的反應,心裡多了點底,繼續說道:“運輸船上有一份絕密檔案,鐵騎要求玫瑰姐在一月之內把檔案取回來。”
檔案?
一個月內取回?
刀鋒不太相信這個說法。
現在這科技,什麼檔案不能複製?
退一步說,那份檔案的加密等級很高,確實沒辦法複製,但玫瑰又怎麼可能把檔案取回來?
難道要硬闖潛伏者總部不成?
那還不如捏顆手雷玩自爆,搞不好還死得痛快點。
“玫瑰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鐵騎親自召回,當面下達任務,難不成還有拒絕的空間?”
獵鷹一臉鄙夷,“還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把這孩子送到我這裡來?”
“玫瑰姐說了,現在有能力護住她又沒什麼事的人,只有你一個。”
刀鋒問道:“你也要去?”
獵鷹不爽道:“那不然你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