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洛睡個回籠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暮色的天空還散著昏暗的光線。

“小姐,您醒了嗎?”房門敲響,是管家的聲音,“晚餐準備好了,可以用餐了。”

暉洛擁被坐起來,長長的髮絲垂在淺綠色的睡裙上,柔軟,美麗,像枝頭綠葉上迎風搖曳的花朵。

“知道了,這就來。”暉洛換上室內服,在走廊忽然想起什麼,似隨意一說:“對了,維爾,你有聽到什麼傳言嗎?”

“這……”

管家猶豫了。

想起皇宮那兩位侍女篤定的語氣和她不穿白衣的細節,暉洛能想到的只有侯爵府的僕人,還有就是主神殿的神官們。

二者皆有可能,無論何種身份,只要是人,便都有一顆傳播八卦的心。

只是她沒想到,不過短短几天就傳到了皇宮裡,那整個首都——利利格爾的人們應該也都知道了。

被神明遺棄,又不敬神明的侯爵小姐……

啊,真是無聊的話題。

暉洛都已經可以想象出一堆人或幾個人湊在一起,腦袋捱得極近,眼神亂飄觀察著四周,壓低聲音說伯特萊侯爵小姐如何如何了,聲情並茂添油加醋誇大事實地將她描繪成一個反派。

“別在意。”暉洛微微一笑,“我只是有點好奇,傳言中的伯特萊侯爵小姐是什麼樣的,或者有多少個版本。”

管家的目光沉了下來:“我明白了小姐。”

……

翌日,暉洛用完早餐回房間準備換衣服出門時,侍女長又帶著一眾女僕出現在門口。

“小姐,您回家也好幾天了,是該挑個貼身女僕了。”

侍女長往旁邊讓開,女僕們低垂的頭同時揚起,目視前方的小姐。

暉洛一掃而過,唯獨沒有看見莉娜的身影。

“莉娜呢?”

侍女長維持著笑容解釋:“作為小姐的貼身女僕,必須牢記規矩,且在侯爵府呆滿一年才行。莉娜兩條都不符合,自然沒有資格。”

“我點名要她呢?”暉洛把玩著身前的一縷髮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小姐!”侍女長氣得哆嗦,“您為什麼聽不進去呢?這會讓侯爵府丟臉的!”

“不至於。侍女長,莉娜很好,也很合我的眼緣。”暉洛不給侍女長說話的機會,直接搬出自己的父親,“就這樣吧,我相信父親不會拒絕我的請求的。”

侍女長想說的話被堵在了胸口,氣得臉色變了又變,小姐都搬出了愛女如命的侯爵,她能怎麼辦?

“是。”

當然是只能強撐著假笑,低低地應一聲,然後帶著一眾女僕離開小姐的房間。

成為侯爵小姐的貼身女僕,莉娜就像完成了某種心願一樣的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為小姐梳妝打扮。

“小姐,咱們去哪啊?”莉娜坐在暉洛對面,望著馬車窗外的景色問。

“逛一逛,看看現在的利利格爾。”暉洛也看向窗外,在心裡默默記下。

商業街,魔法公園,克萊圖書館,主神殿,貧民窟……

一直往前走的馬車突然開始轉彎,一條僻靜甚至有些荒涼的道路映入眼簾,暉洛當即命令道:“停。”

馬車穩穩停在原地,車伕不解的聲音傳來:“小姐?”

“為什麼不繼續往前走?”

“小姐,那裡是黑市,不能亂進。”車伕老實回答,末了還加上一句,“尤其是您這樣的貴族小姐更不能進了,太危險了。”

車伕看似提醒的話語裡是刺耳的輕嘲,就連遲鈍的莉娜都能聽出,她氣得想罵人,卻被暉洛制止了。

“小姐?”莉娜既鬱悶又疑惑。

暉洛嘴角微勾,又朝莉娜做了個“噓”的手勢,衝車夫吩咐道:“不逛了,直接回侯爵府。”

回去的路上莉娜越想越氣,一口氣堵在喉嚨裡難受極了。

跟著小姐進房間後,莉娜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小姐,那個車伕對您的態度一點也不恭敬,您為什麼不讓我罵他?”

“沒必要,管家會處理的。”暉洛捧著茶杯輕酌。

莉娜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領神會的衝出房間。

很快,管家跟著莉娜過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本子。

莉娜站在暉洛右後方,管家將本子恭敬地放在茶桌上:“小姐,這些是我調查到的傳言。”

“麻煩你了,維爾。”暉洛一手隨意翻著紙邊,看著不厚,書寫的痕跡卻蔓延到了最後。

管家行禮道:“我的職責所在。”

暉洛快速翻看紙張上越傳越離譜的傳言,直到出現一個陌生的名字,她不禁皺眉:“阿利爾?這個人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我的傳言裡大部分都有他?”

“……侯爵沒跟您說嗎?”管家吞吞吐吐道。

“沒有。”暉洛繼續往下翻,發現一大半都是跟“阿利爾”這個名字有關,“怎麼了?”

“小姐,阿利爾少爺……好像是您弟弟……”身後的莉娜小聲提醒。

“什麼?”

聞言,暉洛皺緊了眉頭,她又仔細看了看紙上面寫的“爭奪家產”、“誰能獲得侯爵繼承權”之類的話,不知該作何感想。

突然之間得知自己有個弟弟,暉洛覺得自己腦殼有點疼。

伯特萊侯爵為什麼要瞞著她?

總不能……

一瞬間,在現代世界看過的既狗血又離譜的小說情節瘋狂地湧進腦海。

暉洛強迫自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忘掉,她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問管家:“維爾,可以為我解答一下嗎?”

“阿利爾少爺是夫人領養的。”管家的神情變得比平時還要柔軟,眼底流動的是無言的思念和悲傷,“我記得……是小姐您被主神送走的第一年吧,夫人去主神殿祈禱,然後就帶回來了一個小男孩,也就是現在的阿利爾少爺。”

“…我父親……為什麼不告訴我?”暉洛的情緒跟著低落起來。

瑩白的指尖撫過紙面,看著上面寫的“爭奪繼承權”的字眼,暉洛想起了昨晚管家的猶豫,看來是在擔心這個流言會讓自己和那素未謀面的弟弟鬧矛盾。

“應該…是怕您再次受刺激吧。”管家低聲說,“您昏迷的時候,侯爵就自責不已……”

“是啊小姐。”莉娜應和道,“侯爵那些天一直很擔心您,早上進宮,晚上回來就陪著您。”

紙面上一行行的文字讓人越看越煩躁,暉洛強忍住想用火焰魔法將紙燃燒殆盡的內心想法,一手拍在桌子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暉洛來到窗邊,看向窗外空曠的庭院,裹狹著熱意的風吹來,揚起少女身後美麗的長髮,少女的聲音也飄在風中:

“阿利爾……我的弟弟,他不在府邸嗎?”

“小姐,阿利爾少年正在貝維卡魔法學院學習,說起來也快放假回來了,應該就是這個月的月末吧。”管家一邊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時間,一邊回答。

“他是個怎樣的人?”

“小姐,我知道!”莉娜雙手合十,眼睛都變成了星星眼,“阿利爾少爺是我目前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夢幻的粉發,讓人印象深刻的憂鬱藍瞳……”

這個話題就像開啟了莉娜的話匣子,如滾滾長江滔滔不絕,用了不少的修辭將“阿利爾”這個人描繪的有聲有色,就好像這位完美的少爺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

管家望向笑意盈盈的小姐,又看向說個不停的莉娜,平靜的眼眸深了幾分。

察覺到管家的視線,莉娜身體一抖,及時閉嘴了。

暉洛笑而不語地看著這一切。

“小姐,那位車伕我馬上就去辭退。”管家適當的提出離場的話頭,“沒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好的,麻煩你了。”

……

接下來的幾天,暉洛帶著莉娜接連來返於克萊圖書館。

想要報復至高無上的神明,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為此,暉洛需要儘可能的瞭解神明的一切,而剛好在克萊圖書館裡找到了幾本這種型別的書籍。

“…自神明與西格德爾皇室簽訂契約以來,神明會選擇一個孩子賜予她祝福,而那個被神明祝福的孩子,人們稱她為聖女。”

“聖女是神聖,純潔,美好的象徵,故而聖女有著一頭潔白無瑕的長髮,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璀璨的黃金瞳……”

食指指尖跟隨著視線一點一點緩慢移動,呢喃出聲的同時,暉洛的腦海自動腦補出了聖女的形象,以及趴在六芒星陣上痛苦蜷縮的小女孩。

暉洛收回飄遠的思緒,繼續往下翻,剩下的內容不少,參考性卻不高,一直在反覆強調以往聖女的事蹟,或是描寫聖女與皇族之間的愛情故事。

直到看見最後一頁的祈禱詞——【無辜枉死的聖女啊,願您的靈魂在天堂自由,與主神共在】

枉死的聖女?

這讓暉洛很疑惑,同時也很好奇。

如果把她丟到異世界是為了保護聖女,那第一個死亡的聖女是誰?她又為什麼而死?那個害聖女死亡的人又是誰……

暉洛將書籍放回原位,找到莉娜的時候,她正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暉洛來到莉娜的旁邊,輕輕靠在書架上。

莉娜將書放在胸口,神色嚮往,興奮不已:“小姐,魔法真的好神奇啊,書上說魔法可以隨使用者的心意而動,太酷了!”

“說起來……小姐,那天你的手好像真的有團火一樣溫暖,那是魔法嗎?”

莉娜很快反應過來,求證似的看向暉洛。

暉洛沒有回答,而是問出了自己在意的問題:“莉娜,帝國的每代聖女裡有誰死亡了嗎?”

“好像…有吧?”莉娜在腦海裡努力回想,才給出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知道是誰嗎?”

“記不清了,好像小時候聽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說過。”莉娜搖頭如撥浪鼓,“怎麼了嗎,小姐?”

真可惜,那老頭應該不在人世了吧。

雖然和神明沒有什麼關係,但這件事已經勾起了暉洛的興趣。

“沒事。”她收起眼底的可惜,向門口走去,“走吧,該回去了。”

“啊?今天回去這麼早嗎?”

這幾天來克萊圖書館都是早出晚歸的,這還是第一次天還沒黑就回侯爵府,莉娜有點不太習慣。

“嗯,要看的書都看完了。”暉洛邊走邊說,只留給身後的小女僕一個背影。

“等等我小姐。”莉娜匆忙將書放回原處,然後著急的追上已經走遠了的小姐。

圖書館外的天空湛藍,陽光明媚,街道上人來人往,白鴿時而落下時而飛向高處。

暉洛一出來,館外的人群若有若無又微妙的視線便齊刷刷地投了過來,說話的聲音也立刻小了好幾度。

“那就是伯特萊侯爵小姐?”

“就是她,那張臉竟和十年前一個樣……”

“聖女真可憐啊……”

“……”

暉洛忽略掉這些讓人不舒服的視線,抬頭望了望天空,一個想法在腦海中閃過。

或許有一個地方可以知道事情的始末。

馬車就在旁邊,侯爵小姐就像看不見一般朝另一個方向走,莉娜跟在身後喊:“小姐,您去哪?”

“買個東西,你不用跟過來。”

暉洛在身後揮手,剛走幾步的莉娜退回去,乖乖等在馬車邊上。

很快,侯爵小姐回來了,手裡拿著幾個小擺件,黝黑的,不太好看。

很少有貴族小姐會喜歡這種醜東西。

小姐的品味可真獨特。

回侯爵府的路上,莉娜在心裡吐槽。

夜深人靜之時,暉洛換好便裝,指尖輕點小擺件,一個小巧的魔法陣隨之浮現,在朦朧的月光下恢復成一件黑色的斗篷和一個面具,她披在身上戴上面具,身影迅敏,隱入黑夜。

暉洛並不清楚聖女的死亡是不是一個禁忌,所以她沒有貿然的去詢問管家或者伯特萊侯爵,只能先把希望寄託在黑市。

等等。

暉洛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

她沒帶錢啊!

算了算了,大不了直接在黑市接點活,正好熟悉一下帝國的黑市是什麼樣的。她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