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殷閒璟瞥去一眼。
只見男女弟子簇擁著一個風姿綽約的清麗女子，其舉止風貌若空谷幽蘭，見之忘俗。
莫名的吸引力叫它停下腳步，試圖看清女子的面龐。
只是這一怔忡，就雙腳離地，被白皙修長的手抱了起來。
它想要掙扎，卻被她懷中的淡淡馨香給迷得七葷八素。
溫暖而純潔，帶著一種命中註定的悸動，明明沒有見過這位被稱為“師姐”的女修，卻覺得彷彿久別重逢。
輕聲的碎語在耳畔響起，它無暇顧及，一個勁地在那懷中打滾。
就連那隻手摸了蓬鬆敏感的大尾巴，強勁有力的後腿也只是輕輕地抵了一下，示意不滿。
嗯，真是叫狐喜歡的氣息。
就算再眷戀於這份溫度，也該走了，它不捨地用尾巴勾了勾女子的手，作為臨行前的告別。
這般模樣的靈狐本就不多見，看見這一幕，旁邊的弟子驚呼，“蘭煙師姐，你看這小狐狸捨不得你呢。”
唔，蘭煙，這個人族女修氣息好聞，名字也好聽。
嗯，蘭煙？它將這個名字在心底默默複述了一遍，發現意外的熟悉。
那不就是傳聞中小恩人的惡毒姐姐，謝蘭煙嗎？
突然而來的警醒讓它毛髮炸起，縈繞在鼻尖的那股令狐舒適的馨香都變得平庸起來。
它下意識地抗拒這個推論，可圍聚在身邊的弟子像是惱人的蒼蠅，說個不停，吹捧的話直鑽進耳朵。
許是夾槍帶棒地踩謝明笑兩腳的發言沒有被喝止，說話的弟子難免有些得意忘形。
像是得到了鼓勵似的，情緒高漲，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謝明笑是什麼東西，怎配與師姐相提並論，若不是縮在劍峰的烏龜殼裡頭，我非要撕破她那層丹藥堆砌起來的修為，叫天下人看看她的廢物面目。”
青虹峰弟子不知道那日的真相，以為是謝明笑藉助法寶偷襲傷了謝蘭煙一臂。
但謝蘭煙還能不知道謝明笑的實力嗎？
說謝明笑廢物，這不是在暗諷被謝明笑所傷的她嗎？
謝蘭煙心中驚怒，但只能隱而不發，強擠出個笑容。
“別這樣，明笑....”語氣似乎夾雜著點失望，尾音黯淡下來。
那弟子是青虹峰內門弟子，雖然天賦算不得頂尖，但好在入門已久，也已經是金丹修為。
她諂媚開口，眼角全是戾氣，“師姐，我就不信她一直縮在劍峰裡頭不出來，到時我在各宗論道上指名道姓地挑戰，容不得她拒絕。”
謝蘭煙伸出手想要阻止，但面上又閃過一絲失落，像是想起那個固執頑劣的妹妹，最後妥協似的撥出一口氣。
“明笑的性子執拗，我不忍同她動手，但，也該叫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師妹，你...切莫傷了她。”
殷閒璟心怦怦跳，竄出了好幾裡地，尾巴上的毛依舊根根豎起。
謝蘭煙在說謊。
那個一見面就有好感的女子是在說謊！
屬於動物的直覺讓他清醒過來，嗅到了更深層的危險，狼狽地拔腿就跑。
直到悄摸地回到了妖族驛館，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替身人偶坐在院裡，才能平靜下來細數其中的違和之處。
......
外頭傳來踩斷枝葉的悉索的動靜，明笑本在入定打坐，瞬間清醒過來。
半掩的窗戶投進幾縷月光，打在新換上的山花間的露珠上，折出清冷靜謐的光輝。
明笑屈指彈出道靈氣，壁上綴著的兩列熒石燈亮起，輕易地看見窗臺上放的那個黑乎乎的影子是條油光水滑的毛尾巴。
撇開幔帳，能看見夜訪的生物的全貌
是一隻通體銀白的狐狸，唯眉心燃著朵花似的火焰，正是白日造訪過的殷閒璟。
被打斷了修煉，明笑放輕語調，差點沒壓住語氣間的不快，“小狐狸？你怎麼回來了。”
掌間掐訣，溫暖的焰火烘烤著那皮毛上寒涼的水霧。
殷狐狸在暖融融的火光間洗了個臉，神態魘足。
或許是白天聽到的事情太過刺激狐狸。
半夜三更，他從被窩裡一個扎猛子坐起來，自言自語，“不行，得和小姑娘提個醒。”
變成原型，頂著劍峰那險峻的山林一口氣竄上來，夢一醒，瞬間呆在原地，後悔自己的衝動。
但被暖黃溫和的光亮包圍時，覺得是該走這一遭。
它尾巴靈活地捲上茶壺的把手，微微傾斜。
就著灑在桌上的茶水，慢條斯理地勾勒出筆劃。
木桌上被沁溼的地方顏色尤其分明，明笑逐漸能看出那是個“蘭”字。
明明身為狐狸，卻難得的矜持，不以爪子勾畫，卻反倒講究地藉著茶水撥弄出後頭那個字。
無需更多動作，明笑幾乎是瞬間想到了它想要提示的話，“謝蘭煙？”
她配合地就著殷閒璟的動作猜測，直到再次得到狐狸讚賞的眼神。
“你是讓我小心謝蘭煙？”
明笑一時說不清是殷閒璟到訪這事更驚悚，還是整出靈狐報恩這種故事更加詭異。
她覺得這事有些荒唐了，殷閒璟前世可是謝蘭煙的靠山，此時卻和謝蘭煙的仇人站在了一條船上。
前世的軌跡彷彿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她居然能夠策反站在謝蘭煙身後的人。
桌上的水跡慢慢消散，幾乎看不出被沁溼的模樣。
螢石燈柔和的光輝下，狐狸同仇敵愾，替她擔憂的模樣做不得假。
跳動的焰火的光影打在少女的面上，使得她的神色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她居然成功干擾了前世的命運軌跡！
明笑輕輕笑起來，彎腰抱起玉雕似的狐狸，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煦溫柔。
現在，這就是短暫的、單方面的盟友了。
語氣輕柔，似哄似囈語，“謝謝你，小狐狸，只是姐姐......”
良久的沉默後她說，“你要小心，姐姐可能不太喜歡我，別再往那去了。”
殷閒璟感受著腦袋上手撫摸過的觸感，下意識眯起了眼。
真是個傻姑娘，都這樣了還要為別人著想。
它尾巴甩了甩，從鼻子裡發出聲輕哼。
那就由九尾狐大爺來照拂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