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有點大,震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痛。用餘光能清楚看到操場上,我們附近的人,停下了他們運動會的訓練。但只是有過短暫的停頓,有幾個姐姐摔在跑道上了。
但是並沒有人望著我,這個很好理解,現有的文明教導我們:看到身體不自由的人,出於尊重,是不可以顯示出過分關注的。操場上的人就是這樣,拼命藏著掖著想轉過來的頭,並且假裝各做各的事情,淡定得像是雕塑。
這不是我的敏感和加戲,是人的好奇心和餘光一樣,越是壓著,表現出來的掩飾動作就越是笨拙,越是讓人來氣。
稍遠一些,還有兩個教低年級的體育老師。她們認識我和南瓜,望著剛才我過激的表現。現在她們還是沒把目光移開,這樣是很明目張膽的。正用手擋著嘴,兩張鐵黃色的臉,湊得老近,竊竊私語著什麼。
“去他媽的,老子罵人,關你屁事!”
一向溫良恭儉讓的我,竟然對著那兩個老師大吼大叫。
猩猩一把將我攔住,“小可,差不多了,咱走。”
“小可,我是想說,姐姐在那邊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爸爸也是剛剛知道。爸爸早晨見到姐姐了。”
南瓜被剛才那個瘋子嚇到了。
或許,不是嚇到了,是煩到了。
“你說什麼?”猩猩問。
“爸爸早上接受了姐姐的休學申請。他本身是想跟校長叔叔申請,讓姐姐留下來的,但……但是,姐姐堅決說要走,爸爸挽留不住。”
我正要邁開步子,南瓜嚷了我一句。
“停!幹啥都火急火燎的!聽我說完!”
我乖乖轉過來。
“姐姐其實也去你爸爸那裡,辦了個什麼手續,你爸爸跟姐姐說了好多話。姐姐哭了。”
我的雙手將袖口抓得不成樣子,皺皺巴巴的,還沁著汗水。袖口太長了,和時間一樣。
“嗯,你一定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姐姐吧,我只想跟你說,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永遠支援你!”
“南……我……南瓜。對……對不起!”
我愣了一下。
風一樣蹦出校門,奮不顧身地飛向文具店。
那是我有史以來跑得最長的一條路。
姐姐!就要見面了呢!
“姐姐!我來了!”我一頭衝進文具店,一股安然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又看見了那雙凌厲的丹鳳眼,一身黑皮夾克和深色牛仔,不再是壞孩子隨穿的那種破洞褲了。
還有,姐姐的頭髮,那一甩一甩的大馬尾呢?怎麼搖身一變成了精幹的齊耳短髮。
大概廣東的地心引力接近於零,她好像在失重的宇宙,又拔高了很多。腰更細腿更長,脖頸像是天鵝,肩膀寬了些,但細巧的骨頭也因此更加明顯了。
“姐姐!”我激動地欣賞著眼前的這個海妖。
姐姐略顯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怎麼就你一個人呀?猩猩呢??”
“猩猩在這呢!”說曹操曹操就到,姐姐說話間,已經看見猩猩氣喘吁吁地站在了門口。
一見如故,沒有寒暄,沒有講述彼此的境況,彷彿這段時間我們一直聯絡著似的。
“姐姐。你那麼長的頭髮怎麼就這麼剪了呢?你不心疼呀!”我問。
“不剪的話,這得用好多洗髮水的。房租都吃緊,這些錢能省就省點嘍!而且,車間裡長髮太危險,我上回就是因為那該死的辮子,差點給捲到輪子底下去了呢!不要緊!剛開始有點心疼,現在反而覺得利索多了!呵呵!”
“姐姐!那你這邊的弟兄怎麼辦?”
“這就是我這會回來的目的。”
“就是嘛!姐姐一定捨不得我們呢!最終還是回來了呢。”
“不是,這一回,我是要讓兄弟們自個兒解散了的。”
“什麼?姐姐?在廣州日子一定不好過!你還是回來吧!”猩猩著急地說。
“不行,我說過我喜歡這種漂泊的生活,你們看,我不是也漸漸習慣上了短髮嗎?喲西,猩猩,咱倆一比,還是我頭髮長呢!不行太累贅了,明天得再去剪剪了!呵呵!”
“姐姐,你還是有些事情沒告訴我們吧。”
“是你爸爸的事情吧。你爸爸就是政教主任,政教主任是你爸爸。我早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