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風雨,傅忠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不理母親的催促,正愜意的懶著床。

朱標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太子,一個月後,免了他早上跟著跑步的苦差。只是與他約定,每天下朝前,在東宮候著,一起吃晚飯就行了。

這也是朱標抵禦酒癮的無奈之舉,有個人監督,總比一個人苦挨著要好。

傅忠自忖,現在一動不如一靜,等著心中的那個家族就行了。萬一不行,黃火藥的事得早點搞出來,不管到不到最壞的時候,這些都得準備。

他記得的是三件套,硫磺、木炭、硝石。

硫磺、木炭好說,市場上就有賣。只是硝石難搞一些。好在時間來得及,只是得找個好地方埋頭髮展才行。

與朱標吃罷晚飯,傅忠閒問了一句,“那個辦法您跟皇上說了沒有。”

朱標敷衍道:“我還在考慮,沒有想清楚之前,還是不打擾皇上的思維為好。”

傅忠一愣,這是明顯的推脫。朱標到底不如唐太宗,有其心胸,無其精明。這個方法是有缺點,好比總參設計就不是很理想,打起仗來,文人經驗少,難做一個完美的作戰計劃。

可現在這個情況,渡過開國君主與軍頭的矛盾,以後糾正過來就是了。再說,以文人為首,挑選一些經驗豐富的軍中中層幹才,照樣能編寫作戰計劃。他怎麼就想不通。

忠於朱標,傅忠是不帶二話的,臨別時,他叮囑道:“先不管想沒想通,儘快去稟報皇上,讓老人家定奪。”

勤政殿,一支大蜡燭在夜風中搖曳,相對於巨大的宮殿,遠遠看出,只是一燈如豆的昏暗。

朱標進門後,看著父親佝僂著的背影,一絲熱淚差點奪眶而出。

勤儉的朱元璋,為了國事,到了不知疲累的程度。後世的明思宗朱由檢,與他一個模樣。一個開國,一個亡國,其中能力差別,不能以道理計。

朱標慚愧說道:“兒子不孝,不能為父皇分憂。”

朱元璋幽幽一笑,“傻崽,大明是我父子的,我多做一分,你繼位就能輕鬆一分。”

“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事情嗎?”

朱標把與傅忠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朱元璋。

朱元璋起身,一邊渡步,一邊深思,走著走著,心裡豁然開朗,這麼個難題,就由傅忠這個不到二十的孩子解決了。

這法子比起唐大宗硬憑個人威望壓制群僚,來得更輕巧。比起宋太祖假惺惺‘杯酒釋兵權’,來得更灑脫。比起漢高祖借老婆之手殺韓信,來得更仁慈。

如果有可能,誰願雙手沾染一同起事的袍澤之血。

四部分設,多權鼎立,拱衛一人。自己面子有了,裡子也有了,虧這孩子怎麼想出來的。

朱標還是想不通,問道:“父皇,戰事我不太懂,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做,就能杜絕得某些人的野望。”

朱元璋開心笑道:“戰爭打的是金錢、後勤,參謀總部調得兵動,沒有糧草、裝備,他拿什麼造反。恐怕等不了幾天,士兵非造他們的反不可。你能叫士兵餓著肚子、拿著棍棒上戰場嗎?”

朱標反駁道:“他們平常不吃飯嗎?不拿刀槍訓練嗎?”

朱元璋說道:“當然,幾天內他們是不缺的,但一旦開戰,便有損耗,沒有儲備足夠的糧草、裝備,誰敢興兵。不要想打以戰養戰的鬼主意,那是走投無路時的招數。”

“兵者,不僅是國之大事,也是個人性命攸關的大事,戰時找不到糧草,要全軍覆沒的。他們現在不是捲起褲管,就露出兩腿泥巴的農夫,都是家世顯赫的爵爺,光家裡人員的拖累,就能令他們打消這必死的想法。“

朱標:”這些就算說通了,那總參由文人掌握,打起仗來,文人懂嗎?”

到底是朱元璋,一竅通百竅,“文人不懂打仗,還不能由手下懂打仗的人出主意。可以這麼說,此策略一宣佈,他們必定感激涕零。因為,我已經沒有了猜忌他們的理由了。“

“明天開大朝會,叫傅忠上朝,當殿呈上軍校成立方略,我要親自宣佈成立軍校。”

朱標起身要走時,朱元璋又叫住兒子,“那孩子的字號不是叫用心嗎,傅友德那老貨,生怕我不明白,取的那叫什麼字。傅忠有七竅玲瓏之心,潁悟非常,就用穎心為字。“

”你把這話告訴他,就說是朕說的,為人之子,不讓父親出醜,也是孝心。況且,他也是朕的半子,有什麼趨炎附勢之說。”

大朝會不是說開就開的,那得有大事發生。朝臣們紛紛相互打聽。

魏國公府,徐達愁眉不展,獨坐愁城,開朝以後,皇上與他這個軍中第一人,就一直處於互相猜忌的地步,矛盾發展到今日,表面上風景依舊,暗地裡驚濤駭浪。

不年不節,又沒外敵入侵,想起上次沒有結果的朝會,這突然而來的大朝會,他怎能不怕。

歷史上,今年就是他們矛盾總爆發的一年,最終以徐達病死收場。至於是不是吃了朱元璋賜予的鵝肉,或者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就得個人自己領會了。

歸寧女兒徐妙雲開口勸道:“父親,我覺得這次大朝會,不是衝著您來的。您為皇上衝鋒陷陣,立了多少功勞,才做到這軍中第一人。皇上對您只是猜忌,您又沒有真心想反,他能有什麼把柄。”

“就算欲加其罪,也用不著在大朝會上處理,這樣反倒寒了大家的心。”

徐妙雲算得上一個奇女子,這個後來的永樂皇后,分析得中規中矩。

徐達心裡冷哼了一下,國家大事豈是你一個女子能夠預測的,對於君王來說,猜忌就是證據,難道他還等著你舉兵不成。

他沒有回應她的勸說,只是說道:“你收拾一下,現在就回大都。”

女兒走後,徐達一片灰心,再怎麼忠心,也躲不開皇上的猜忌。這次大朝會,是先奪兵權,還是一擼到底,連爵號也給褫奪。

去的終須去,留也留不住,都拿去吧。有道是“有子萬事足,無官一身輕”。

如果不只是奪兵權這麼簡單,還有後續怎麼辦。

當庭拿下,那就萬事全完。

只要不是當庭拿下,帶著大兒子連夜出北門,北門是自己防守的地域。

然後直奔山東,這是無奈之舉,山東守將是自己的心腹,萬一抵抗不住,還可以從膠州灣乘船出海。

至於風雲再起,糜爛地方,那就管不得了,是你朱元璋逼我的。

只是這一大家子就無可奈何了。

他把大兒子徐輝祖找來,說了自己的打算。

徐輝祖流著淚說到:“母親怎麼辦,一大家子怎麼辦。”

徐達只是搖頭,“一大家子根本跑不了,你想讓他一鍋燴了嗎?如果我不能回來,你先走,什麼都不要管。也有可能沒到那一步,你先去驛站等著朝會的訊息。”

徐輝祖遲疑了一下,“何不讓母親以探視外孫為由,與妹妹同去大都。”

徐達嘆了口氣,“他的狗腿子佈滿了京城,你想授人以柄不成。”

徐輝祖臉色煞白,“真到了那個地步了嗎?”

徐達怒喝道:“不要心存僥倖,自古伴君如伴虎,照我的話去做。”

上朝後,他心裡像十五個吊捅在打水,七上八下的鬧騰不安。

正當大臣們各懷心事,胡思亂想的時候,殿值太監宣旨道:“宣傅忠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