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好冷啊。

之前皮肉尚在的時候,那皮肉燒焦的溫度,還可以讓身體有些餘溫。

可當整個人投入岩漿的時候,還未感受到那炙熱的溫度,劇烈的疼痛剛傳入身體,身體就已經消失了。

靈魂是沒有溫度的,也是感受不到溫度的。

皮肉與靈魂撕裂開的時候,腦海中有一瞬間的記憶是錯亂的,珍妮那些記憶原本只是斷斷續續的會在自己的腦海中出現,可那一瞬間,便好像自己融合了她的靈魂,也經歷了她所經歷的事情。

我自己的一生,是沒有什麼值得品咂和回味的事情的,從小就被母親當成男孩養大,小時候也曾被父親寵愛過,但那都是基於自己是男孩的寵愛。所以便是寵愛,也像是懸浮於冰面上的火焰,不知什麼時候就將冰面融化了,自己便落入其中,萬劫不復了。

母親總是不敢讓父親太過靠近自己,怕父親會發覺出我的身份,而她也總是怨恨我不是個男孩,讓她這般躲躲藏藏的為難,對我也算不得太好。

那時倒也沒覺得父母的態度有什麼錯處,因為從未見過光,從未真正的擁有過什麼,便也不覺得有什麼錯處。

直到——母親去世以後。

騎士團的日子是不好過,不過我的日子一直都是不好過的,倒是比那些雖算不得嬌生慣養,但是也沒受過什麼委屈的男人更狠戾一些。

而男人多的地方,便是誰手段更狠,誰更能獲得別人的尊重。

時間這個東西,活著的時候,覺得是無比珍貴的,死了以後,靈魂困在這個沒有日月之分的時光裡,便沉悶都乏味,感覺每一刻都難熬的讓人感到窒息。

於是我便開始一點點的扣著那些曾經的歲月回憶著……就算是再乏味痛苦的回味,也比如今這個不生不死的狀態舒服一些。

我的記憶全是苦,一直到見到那個人的時候,才算有了光。

可那人的光,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給我的,甚至連那些有光的記憶,也不是屬於自己的。

原本便是認錯了人,帶著陰謀的初見和相處,我從未被人愛過,也未曾愛過別人,並不知曉,原來那樣的感覺就是喜歡,原來當擁有了自己在乎和喜歡的東西,便要去珍惜。

沒有人教過我這些,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索著前進的。

可旁的事情,尚且有後悔的餘地。

在第一次被人用箭射中的時候,會在下一次,狠狠地拔出箭插進那人的心臟。

會在被父親奪取榮耀的時候,將父親連同那些榮耀,一起推入地獄。

這些人死了就死了,自己可以憑藉著他們的死亡,得到更多的東西,便覺得他們是死得其所,並未因為他們的死亡,而悲傷難過半分,也就不覺得,生命是多重要的東西。

可直到那個人死了的時候,我才有些不一樣的感覺,可這種感覺實在是來的太慢了,慢到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無可挽回了。

我看見了珍妮的記憶,她的記憶中擁有那麼多東西,可我的記憶中,只剩下那一點甜。

我的人生,被苦麻痺的太久了,品味不出那甜的味道。直到往後的歲月裡,那點甜味從心底泛起來,我才知曉她對我有多重要。

卻因為她已經消失了,於是那些甜,便又成為了延綿不絕的痛意。

在往後的這些歲月裡,不知時間流逝的這些歲月裡,我便靠著這些痛意過活。

我總以為,我的人生已經痛到極致,苦到極致了,但當那人和我說:“你消失吧”,我的心跳還是突然停了一下。

哦……

我已經死了。

我是沒有心跳的。

可為什麼,卻仍然感覺到,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樣,所有的情緒在嘴裡回味著,到了心臟處,卻又都變成了空白?

其實我到最後,也沒有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死了就死了,反正是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麼要在乎他們?

可她說自己是錯的。

她希望自己消失。

那便……消失吧。

只是可惜了,可惜等了這麼多年,只是想聽看她再和自己笑一下呢。

像是記憶中那樣,溫溫柔柔的,叫著自己真正的名字。

可惜了……一切都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