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張老四輸的這盤,棋友們總共輸了五盤五十貫交鈔。
這與天塌下來無異。
剎那之間盡人皆變了顏色,這些錢有一點點是自己的,更多是借來的,有的還有很高利息。
如果不能及時還錢,至少也是個家破人亡結局。
可是眾人不能再下,感到雖然掉到了深淵,但如續下就是面對更大深淵。
這個瘦子在沏溪棋社下棋,他的同伴,就是那位胖子也沒閒著,在廣陽縣北的一個小鎮展開了大戰。
他初來乍到,卻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個隱藏在樹蔭下的棋社!
原來他這次到棋社去,同行的有一個本地人,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此人名叫諏懷仁,在廣陽的象棋比賽獲得過第二名,地方人稱諏二。有他同行,胖子自是對廣陽的棋界瞭如指掌。
但是兩人沒有一道進棋社,而是在鎮外分道而行,由胖子先至。
諏懷仁這時知道棋社裡有位棋手正在等他,因為是他約來的。
這位棋手可不簡單,四十餘歲紅光滿面,是鎮上罕有的富戶,做的是藥材生意。
作為一個普通鄉下人,很難賺到大錢,只是廣陽依山傍水,北部延綿的大山有著很多珍稀的藥材,這人把老百姓搜尋來藥材收購到外面去販賣,經過官府的層層剝削,仍然成為了富戶。
此人生平沒有什麼大的愛好,就是喜歡下棋,閒時就喜歡下點江湖棋,尋一點樂子。因為居家與這間“鎮北棋社”較近,就會常到這裡來。
如果下江湖棋,最好就是到棋社去,因為這裡的棋手都喜歡下江湖棋,而且有很多對手。
但是他與很多依靠下江湖棋為生的棋手不同,他有自己的生意,平時只下點小錢,尋個樂子。
但是這次卻有一位棋手讓他感覺生氣了,他因為經常涉足江湖棋,雖然水平不高,但比一般的街邊棋手有很大優勢,在外面也是有點點自負的,這個叫諏二的男子找到他,說可以讓他只車。車是棋盤上最大的子力,作用約等於雙馬或者雙炮,在開局階段,甚至在兩子之上。江湖棋界極少有讓車的,這樣約相當於讓了半壁江山。
諏懷仁的水平是高,但是他認為至多比他高一馬,說讓他一隻車,自尊心頓時受到極大打擊,火氣呼啦的就上來了,這次帶了大把交鈔,想把諏二“揍”得半死。
他在這裡焦急的等待,眼見日上三竿,諏二未到,卻有個陌生的胖子進來,大聲邀約棋手下棋。
有棋手到棋社下棋是好事,很多棋手都盼著對手前來。
但是這次棋手面對胖子卻不想接招,因為一眼看出胖子是外來人。他們有過很多經驗,外來下棋的大都是高手。
試想一個外地棋手前來如沒有一點本事,豈非把盤纏都輸沒了。
牛角不尖不過嶺,外地棋手前來就是為贏錢的,將下江湖棋當成一門生意。
如此的棋手水平當然厲害。
但是這些棋手雖然不敢接招,卻不想放過贏錢的機會,因為看到胖子口袋裡露出了很多交鈔,是個有錢人。
就想到個辦法,決定先與對方小小的下,下幾枚通寶什麼的,試試對方水平,如果能贏對方,再下多少都可以,如果輸了就輸了,下得小輸點無傷大雅。
但是胖子卻道:“在下遠道而來得車馬費,下得太小很不划算,得下大點才划算,最少也得下五貫交鈔一盤!”
眾人頓時驚得魂飛天外,這對他們來說與下性命差不多。
把眼光望向那位在等待諏二的叫王定鈞的漢子,在這裡只有他的口袋能勉強向胖子接招。
但是王定鈞只想著等諏二,沒有一點興趣。
正在陷入僵局,諏懷仁翩然而來,笑吟吟的春風滿臉。這下棋社裡的棋手都眼睛發光,王定鈞等到了對手,其他的棋手等於是盼到了高手,正好與胖子大戰。
諏懷仁道:“王大哥是本地的棋手,日後有的是機會過招,眼下既有外地高手挑戰,自是應對外地高手為先,咱們的約定暫放一邊,往後續弈,現今我要與這位外地高手對戰數局。”
王定鈞認為他說得有理,心上沒有一點芥蒂,與眾棋手興致勃勃的看他與胖子大戰。
諏懷仁就打量胖子問道:“你想下多少?”
胖子道:“在下剛才已說,下五貫交鈔一盤!”
諏懷仁道:“下得有點大,有沒有棋友要參股?”
眾人不知胖子水平高低,不知與諏懷仁相比如何,自是不肯參股。
諏懷仁很爽快:“好,五貫交鈔就五貫交鈔,與你大戰幾局。”
眾人大喜,有好戲看了。
兩人坐到棋盤前對弈,但是胖子才走幾步,眾人就意外至極,原來胖子下的棋水平太臭,簡直臭不可聞,就好像剛剛學會下棋一樣。
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個揣著一大袋交鈔的外地棋手可能是罕見的“大水魚”!
諏懷仁極輕鬆的贏了首局,次局再度勝出,胖子嘆氣:“咱們的水平相差太遠了,讓一點點!”
諏懷仁很大方的:“你需要讓多少?”
胖子道:“讓只馬吧!”
諏懷仁很大方的在己方棋盤取出只馬與胖子對弈。
但是胖子表現出的水平與諏懷仁相差太遠了,就算諏懷仁讓只馬也不算讓多少,因為是執先行棋。
原來一般上來說一隻馬約等於三先,消去了先行的一先,其實與讓兩先差不多!
果然,胖子再度讓諏懷仁摧枯拉朽一樣連贏了兩盤!
胖子提出讓雙馬,諏懷仁又很大方的取出己方雙馬。
但是讓雙馬有一些規矩,主要是針對己方的中卒做文章,因為沒有馬守護,對方架上中炮就不得了。
於是,就有鐵兵、泥兵與鋼兵之分,如約好了是讓鐵兵,那麼這個中兵是是鐵的,不能輕易吃,只有在吃時帶著將軍的才能吃。
比如對方架上中炮,因為打過來不是帶著將軍,就不能吃中卒。作為讓子的一方,在對方架中炮時當然不會輕易的上士象,這樣的話對方的中炮打過來叫著將軍,就把中卒吃了,中路就會有壓力。
當然在沒上士象的情形之下,對方的車是可以吃中卒的,因為吃著帶將。
只是在開始時,對方的車不會很快的出動,讓方有應對的時間。
泥兵就是沒有限制之意,被讓方想什麼時候吃這個中兵都可以,就與沒有讓雙馬時的規矩一樣!
只是讓泥兵的話,需要雙方的水平的確相距巨大。
鋼兵是說這個中兵是鋼的,比鐵硬一些,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吃。
但是這樣也有一個毛病,防守是穩固了,卻少了進擊的力量,在殘局,小卒的力量是很重要的,兵卒多寡往往決定勝負,這個鋼兵雖不擔心被吃,但是因為是鋼的,就任何時候都不能走動,這就意味了,到了下殘局的時候,這個中卒就算是廢了,不能過去相助。
經過一些棋手的檢驗,認為大體而言,讓鐵兵與鋼兵的難度差不多,只有讓泥兵才顯露出巨大差距,因對方的中炮一架,就要叫空頭,甚難防守。就算上仕相,但開局階段中路被中炮鎮住,劣勢又非常的明顯。
諏懷仁是先讓鐵兵,在鐵兵贏兩局後再讓泥兵,可是這個胖子就是不會下棋一樣,被讓泥兵又連輸了兩盤。
這時候胖子道:“不是你對手,得讓車了,如果讓車可以再下!”
諏懷仁也不多言,爽快的取出一隻車,而且很輕鬆的再勝兩盤。
眾人想,諏懷仁的棋就是高,面對一位不知來歷的外地棋手,就輕輕鬆鬆的贏到這麼多交鈔。
這時胖子道:“不下了,找位水平低點的棋友下吧。”
眾人爭先恐後一樣想下,可是不能上場,因為沒有那麼多交鈔。
諏懷仁對王定鈞笑道:“王大哥,你上場吧,這麼好贏,不贏白不贏!”
但是王定鈞不為所動,因為他下棋就是尋樂子,不必在這方面贏多少錢。而且對方下得太大,他也不想下這麼大的。
諏懷仁道:“有什麼好怕的,如你擔心,我就參股一半。”
王定鈞有點心動了,畢竟輕易可以得到的錢,還是偶爾會讓人心動。道:“這樣吧,我下兩貫交鈔,你參股三貫。”
諏懷仁道:“好,就這樣下。”
當下王定鈞就很放心的坐在棋盤前。
首局下得順風順水輕易的勝出,接下來又連勝兩局,王定鈞的臉上有了點笑意。
他知賺點交鈔極是艱難,只能在層層剝削中得到很少的利益。
胖子輸了三盤,就抓只棋子在棋盤上一拍:“反正是輸,不如輸多點,十貫交鈔一盤吧!”
這時王定鈞放寬了防範,認為反正是贏,想了一下便即同意。
按照之前倍數,諏懷仁現在該是參股六貫交鈔,但是諏懷仁很大方道:“王大哥上場,我贏的錢比你多說不過去,這樣吧,咱們各參股一半。”
王定鈞咬咬牙,同意了,諏懷仁坐在他身邊就像他的定海神針。
首局,他也的確佔了很大優勢,但是不知為什麼,突然走出一步大漏讓局勢逆轉輸了。
有點懊惱,認為是自己大意走錯,往後小心點就行了。
次局在一開始再度大佔優勢,優勢也一直保持到殘局,一直是贏棋的樣子。然而在殘局階段,不知為什麼再度的走出大漏,好像痛失好局一樣!
這時候他就有點焦急了,上三盤贏的是六貫交鈔,而接下兩局卻輸出十貫,等於輸出四貫交鈔。
為了贏回交鈔只得續下。
可不知為什麼,都是在開局時佔到大優勢,走到殘局就出現大錯,竟接連又輸幾盤。
諏懷仁安慰他:“不必焦急,每盤棋大佔優勢證明棋水平遠在對方之上,只要小心一點,下下去必定贏!”
王定鈞沒辦法只得續下。可漸漸感到眼睛發黑,不知輸了多少交鈔,只是一個勁的輸。輸完了口袋的錢,諏懷仁就道:“王大哥,咱們作為一條繩上的螞蚱,咱們一定得把這個錢贏回來,咱們都回去取錢!”
如果王定鈞輸的是自己的,可能眼睛一閉就算了,可是諏懷仁也陪他輸了那麼多,如不下顯得不夠義氣。當下就回去取錢!
一次回去取錢輸了,再次回去取錢輸了,到後來他也不知回去取了多少次錢,只感到家裡的交鈔一張一張的在少,到最後只剩下最後一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