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什麼時候

他慢慢地鬆開手，垂花門吱吱嘎嘎地回攏，最後輕輕地、嚴絲合縫地撞在一起。

“老傢伙？”古晟疑惑。

裴仲回過神，他沒有再伸手去推門，也沒有回身看古晟，而是問道：“古晟，禺猇跟你說什麼了？”

古晟笑：“當然說了些該說的。”

裴仲的指尖有些發涼，他望著垂花門粗糲的表面，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從心頭蹭得竄起來。

他猛地回過身，衣襬因為用力過度，在空中發出一聲“啪”的甩動聲。

古晟被裴仲的眼神驚了一下。

裴仲的雙眸冷厲，彷彿在看著一隻犯了天法的小蟲，盛怒在他的眼中如同飛雪積蓄。

他笑道：“古晟啊，禺猇其獸我再清楚不過。”

“它深明大義、追求至理，甘願做大道的鋪路磚。”

“它不會無端叫人過去飲酒喝茶。”裴仲輕聲道，“就像東僑也不會無端要你接受祂的傳承。”

“你有什麼不敢跟我說的？”

古晟皺眉：“我不曾不敢與你說。”

“我只是——”

古晟停住了。

裴仲重複：“只是？”

古晟無奈：“老傢伙，你能不能別這麼看著我。”

他嚥了咽口水：“你這樣我好緊張。”

裴仲愣了一下，兩人無言相對半晌。

忽然，裴仲臉上顯出一點笑容來，於是他趕忙掩飾般偏了偏頭，復而才無奈地轉回來。

裴仲的氣被古晟兩句話澆滅得連火星都不剩，他緩聲道：“我不這麼看你，我剛剛一時氣急。”

古晟嘿嘿笑：“我知道。”

他從懷裡掏出扶桑陽核：“我正要跟你說呢，沒打算瞞著你。”

裴仲蹙起眉：“你說。”

古晟道：“這個扶桑陽核能直接將我提升到化神境。”

裴仲否定：“你承受不了扶桑陽核的能量。”

古晟搖頭：“禺猇說，能夠撐住一會兒。”

裴仲沉默下來。

古晟等了半晌不見裴仲開口，於是準備繼續說，卻被裴仲打斷了：“古晟，你是天縱之資，沒必要走這個捷徑。”

說完，裴仲拉開垂花門，邁腿踏入了院子裡。

古晟只愣了一下，就見垂花門嘭一聲關上了，裴仲連個影子都沒留。

他低頭和扶桑陽核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笑了：“老傢伙，你可真是——”

古晟輕輕嘆了口氣。

他自從在禺猇那兒出來之後，胸口一直莫名橫亙著一股鬱氣。

古晟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瀟灑，但是在裴仲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心裡最後的不甘也完全消散無蹤了。

那股鬱氣變作了柔意，繚繞在心頭。

古晟摩挲著扶桑陽核的表面，對它道：“你可算是看了一場好戲。”

他重新揣起扶桑陽核，推開垂花門，走入院中，登上屋門，跨過門檻——

裴仲闔目盤腿坐在左室中，面色淡然。

古晟摸著懷裡的扶桑陽核，站在裴仲面前，肆無忌憚地用眼光舔|舐過裴仲的每一寸面板。

這老東西臉皮厚得很，連眼角都沒抖一下，任憑古晟看。

古晟看夠了，舔舔嘴角，衝著裴仲嘿嘿直笑，笑了半天，終於開口道：“老東西，你裝什麼傻呢？”

裴仲淡淡道：“我裝傻？我何必裝傻。”

古晟笑道：“你這還不是裝傻？”

裴仲沒說話。

於是古晟道：“不想要化神活體了？”

裴仲睜開眼睛，冷冷看著古晟：“我活了這麼久，第一次瞧見如此積極想要給別人化神活體的。”

古晟咧嘴笑道：“如果你不明確和我說不要化神活體，我今晚就會吞下扶桑陽核。”

裴仲道：“你急著去送死，沒人攔著你。”

古晟咂咂嘴：“再過數年，我可就突破悟道中期了，那會兒我吞下扶桑陽核，可是會直接衝入煉虛期。”

裴仲冷冷道：“直接衝入黃泉。”

古晟噗嗤一聲笑出聲：“你個老賴皮，能不能正經說話，化神活體你是要，還是不要。”

裴仲冷笑一聲，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古晟：“你真的想聽我說？”

古晟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有點心慌。

他面上不變，心裡奇怪，自己不是都釋懷了，還心慌什麼呢？

“你說。”古晟道。

裴仲平靜地看著古晟，沒有直接說答案，而是徐徐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鳳凰的？”

“這個說來複雜。”古晟思索道，“總之，我心中早就有大概的猜測了，在兇犁山，東僑給我開了水鏡的視野。”

“我當時進椽心屋，看到那面鏡子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你的真身了。”

裴仲頷首，微笑道：“你倒是藏得深，瞞過了我和東僑兩隻神獸。”

古晟謙虛道：“謬讚，謬讚。”

裴仲靜靜看著古晟一會兒，自床榻上站起身，走出屋門：“你跟我出去看看太陽。”

古晟不明所以，跟著走出去。

裴仲背對著古晟站在園中，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對著園中天空上的天陽道：“這太陽曆經萬古，依舊東昇西落，亙古不變。”

“你懷裡的扶桑陽核，曾經是太陽的晶核。”

古晟驚訝地掏出扶桑陽核來瞧。

裴仲平鋪直敘道：“我從扶桑還未誕生之日起，便和建馬共同誕生於大荒之中。”

“其時萬獸共爭，常年廝殺不休，我自其中脫穎而出，成為第一個引出雷劫的神獸。”

“那時我開始思索雷劫存在的意義。”

裴仲的眼中露出兇芒：“後來我明白，並沒有任何意義——天道只是想要抑制我，滅殺我。”

“自那時，我便立下毒誓，必要破了這天道。”

“要麼取而代之，要麼與之魚死網破。”

“我為自己留下許多條後路，甚至有時不惜分裂靈魂。”

“我用天一盤計算出雷劫最大數有八，而以我當時的力量，很難渡過第八雷劫。”

“我就差在那一人不肯交予我化神活體。”

“此生我已有了經驗，恢復到往日力量不過是時間問題。”

裴仲微微垂頭，嗓音卻平靜下來。

“只需要一化神活體，我便能夠達成我萬年來苦心孤詣追求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