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間不總是十五

他抬頭望向圓月。

透闢的月光像是古晟的眼光籠罩著沙島，島上的朱牆青瓦、竹林石桌，都像是夢境一樣不真實。

今天是十五。

人間不總是十五的。

滄海桑田，不變的只有變幻。

但是……

裴仲心中想。

但是，天道，給我一點指示罷。

眼前的路很明晰，這或是一道迷惑心智的險阻——

又或者他一直走錯了路，這是一道幸運的提點。

“老傢伙，想什麼呢？”古晟在旁邊抱著雙臂靠在牆上笑看他。

“難不成想著今晚——要什麼姿勢好？”

“滾蛋。”

裴仲一腔思緒被古晟岔到了十萬八千里，他低罵道，“我想你這個人是從哪兒岔出來的？像是根攪屎棍一般。”

古晟很不樂意，他從牆上直起身，申訴道：“我怎麼就成了攪屎棍？”

“我從我爸那兒來，身上流的是兩個天之驕子的血脈，走的流浪王子的傳奇之路，傳承的是鳳凰焰靈術，我好好一個人，怎麼就成了岔出來的。”

“倒是你，老公雞。”古晟不懷好意地湊近裴仲的側臉，“我就去買只雞煮了吃，誰知道煮了只炸鍋跑路的。”

“你才是岔出來的那個。”

裴仲想起這件事。

當時他孤身在人類大陸，舉目無親，又剛剛從養雞場重生，一點後路沒有的時候，偏偏碰上古晟這麼個軟硬不吃的。

要不是他命大，真就被一鍋煮了。

人類大陸生機勃勃，雖說生命更迭快速，但是時間流速似乎更慢。

浮沉在境界追逐、名利地位間，也很少思考這些無端的問題。

裴仲挑眉：“當初是哪個小子一聽說天才二字便臉色突變的？”

古晟怒：“我那是被挖了內丹！”

裴仲看著園林小景，但笑不語。

酣興讓裴仲的眉眼變得更加亮麗，古晟的火氣還沒來得及升起來就被熄滅了。

古晟順著裴仲的目光看那一處假山，二十年流波山的生活讓古晟並不覺得此刻的安靜索然無味。

裴仲想要沉思，他就在一旁站著。

直到月至中天，裴仲才喟然嘆息道：“天道不可窺，不若任自然。”

他嘆息完，一轉頭，就見古晟靠著紅牆，頭低垂在胸前，已經睡去了。

裴仲笑了笑，輕輕俯身背起古晟，看了眼禺猇還沉沉趴在桌上睡著，於是慢慢地回到屋中，收拾好，自休息下。

禺猇其實並未睡沉，在裴仲離去後，它從桌上直起身子，拉了拉身上披的貂衣，垂首思索了半晌，這才起身離開庭院。

.

古晟第二日醒來，未能看到裴仲的身影，倒是瞧見了禺猇留給他的字條。

禺猇請古晟今日去他的屋裡飲茶。

古晟疑惑地拿起字條，推開門東瞧瞧西望望沒看見裴仲，轉身想鎖門，卻發現靜府的門竟然沒有鎖。

近處都是園林，也瞧不見別的屋子，古晟只好放著門不鎖，擎著字條穿過園林，終於找到了禺猇的屋子。

禺猇的屋子藏在竹林之中，比裴仲古晟二人的屋子小一圈，白牆青瓦，樸素平淡。

古晟抬敲了敲屋門。

門立馬開了。

禺猇腳下的兩條黃蛇被它盤在腰間，耳垂上的兩條黃蛇則是盤在腦後將長髮紮成一個小山包，平靜如初。

禺猇對古晟笑道：“來得倒快，快進來罷。”

古晟拱拱手：“勞煩前輩。”

他邁過門檻，就見禺猇屋中已經擺好了茶具，似乎只等他來。

禺猇和古晟在桌前落座，古晟並未急著問禺猇的意思，兩人慢慢喝了半盞茶，寒暄過後，禺猇主動開口道：“古晟，你可知裴仲是何人？”

古晟望著茶杯底下沉著的茶漬，道：“當然。”

禺猇有些驚訝，它眯眼打量了一會兒古晟，繼而問道：“那你可知裴仲為何要數次救你？”

古晟笑：“或許罷。”

禺猇搖搖頭道：“你可知道裴仲曾經帶大過一位少年？”

古晟點頭：“我們去過東僑前輩的兇犁山水鏡，東僑前輩曾經跟我說過。”

禺猇又有些驚訝：“你們去過東僑的水鏡了？”

“東僑和你說過——是東僑告訴你裴仲是誰的？”

古晟搖搖頭，道：“算不上。”

“在那之前，我就隱隱有過猜測了。”

禺猇看著古晟的眼神略顯複雜：“我沒想到你竟然——”

它嘆了口氣：“所以，你知道裴仲會吞食你的化神活體？”

古晟道：“他不會吞食我的化神活體。”

禺猇挑了挑眉。

它心想，果然，談話不會如此順利，總歸是要有阻礙的。

但是禺猇剛想好勸導的措辭，就見古晟喝了口茶，臉上有了些笑意，慢悠悠道：“我會搶在他吞食之前，主動獻祭給他。”

禺猇大跌眼鏡。

古晟輕聲道：“算得上英雄行為嗎？”

他樂道：“反正算得上一種逃避。”

他說完，又自己搖搖頭道：“我從未在意那麼多，給了便給了，逃避什麼，英雄什麼，於我無關。”

禺猇沉默好長一會兒時間。

古晟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喝著茶，神色悠然。

禺猇幾乎能從古晟的臉上看到裴仲的痕跡。

這是人中龍鳳。禺猇立刻做出了和裴仲相同的判斷。

修大道者，必是能豁出性命、透徹清明、堅定自我之人，古晟具備了所有的天賦和最讓人欽佩的性格。

禺猇一直堅定地認為，天道之所託在裴仲，它必會助裴仲突破第八道雷劫，進入至臻境界，看到天外之界。

古晟如今確實它第二個看到了這種潛力的存在。

禺猇忽然有些動搖接下來的舉動。

它思索了半晌，最終決定還是讓古晟自己決定。

禺猇從懷中取出一顆赤紅的珠子來。

這珠子華光內斂，光是看著都讓人有窒息之感。

禺猇對古晟道：“這是扶桑陽核。”

“上古時，我曾取來扶桑陽核保管。”

“扶桑陽核其中蘊含巨大的能量，連鳳凰也無法直接吸收。”

“但是如果透過化神活體進行中和，便能夠疏通扶桑陽核的靈氣軌道，使得其易於被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