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別墅的小鶯,並沒有就此放棄。

她拖著行李,去了一趟莫沫所住的醫院。

這是一個高階幹部才能居住的醫院,光是每天的居住花銷就在幾千塊。

相比之下,小鶯母親所住的醫院病房,是七八個病人一起住的公共病房。

穿過整潔高檔的長廊,小鶯提著一袋子香蕉,敲開了莫沫的房門。

門被一個女僕開啟後。

小鶯看見,莫沫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玩著手機。

看狀態,應該是沒有大礙。

這也正常,畢竟這裡的醫生都是國內頂尖名醫,治好莫沫太正常了。

她立刻調整心情,然後擠出笑容,小跑上前,站在莫沫的身前,微微彎腰,用討好的語氣打招呼道:“沫姐,我來看你了。”

“嗯。”莫沫似乎在玩遊戲,她頭也不抬的輕嗯了一聲。

小鶯有些尷尬,她從袋子中拿出一些水果,主動道:“沫姐,我給你洗個香蕉吧?”

莫沫瞥了一眼小鶯手裡的香蕉,一看就是路邊攤買的,成色不完美,賣相不好看!她皺眉道:“你要毒死我嗎,這種爛香蕉。”

“沫姐,我挑過的——”小鶯連忙道。

這是超市買的香蕉,一斤十五塊錢呢,自己平時都捨不得吃。

然而。

莫沫素來喜歡吃熱帶進口的高檔香蕉,一斤五六十元。

這種超市打折的本地香蕉,她光是看看就覺得反胃。

“行吧,你放下就行了。”

莫沫擺擺手,示意小鶯不需要去洗,她才不想吃。

小鶯拿著香蕉,有些尷尬,但還是默默放了回去。

原地站了一會兒。

空氣中有些安靜。

莫沫疑惑的再次抬頭:“你站在這裡幹什麼,沒事的話,就回去唄,我這裡有人照顧。”

“我被辭退了。”小鶯輕聲開口。

她已經回不去了。

她只能來找莫沫。

“無心姐把你辭退了?”莫沫終於放下手機,眸光微微閃爍。

小鶯立刻點頭:“是的沫姐,無心姐問了我更衣室的事,但我什麼都沒有說,隻字未提你那天惡搞……”

“什麼我惡搞?”莫沫瞪了她一眼。

小鶯連忙噤聲:“沒,我什麼都沒說!”

“那就好。”莫沫語氣緩了緩,她招手,示意小鶯在旁邊坐下,“小鶯,謝謝你,希望你能繼續保守秘密。”

“當然,我們是好朋友,我會保守秘密的。”小鶯坐在凳子上,期待的看著莫沫。

“嗯。”莫沫不置可否的輕吟一聲,然後又低頭玩手機。

小鶯等了幾秒鐘,都不見莫沫有什麼表示。

她有些按耐不住,於是主動開口道:“那個……沫姐,我,我沒工作了。”

“你吃點香蕉吧。”

莫沫頭也不抬的示意小鶯自己拿香蕉。

小鶯呆呆的看著莫沫。

我需要的是香蕉嗎?

我需要的是一份工作。

我的母親,還在等著我的救命錢。

“沫姐,我需要一份工作。”小鶯眼神祈求的看著莫沫,重複道。

莫沫手指頓了頓,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著小鶯:“小鶯啊,我知道,你想在我家工作,但我不能給你安排。”

“為什麼?”

小鶯激動之下,忍不住抓住了莫沫的手,不是說我們是好朋友,你很喜歡我,覺得我很優秀嗎,為什麼當我失去收入的時候,你卻一點幫助都不願意給?

“鬆手。”莫沫有些嫌棄的推開她。

她皺眉道:“我們是好朋友啊,但你也要想想,你剛剛被無心姐辭退,我又接收你的話,她會怎麼想我?”

看著莫沫疏離的動作,以及委婉的拒絕,小鶯終於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選擇,她眼眶逐漸泛紅,自言自語的呢喃道:“那,那我怎麼辦。”

她是一個小城市來的女孩,帶著母親來到這座繁華的城市求醫。

她連大學都沒有上過。

現在失去了一份包吃包住還有高收入的女僕工作,以至於現在拖著行李,連住所都沒有。

這,以後可怎麼辦。

“不著急,你先找個賓館住著,等無心姐忘記你了,我再給你安排吧。”

莫沫畫了個大餅,然後眼神示意,讓人把小鶯請出去。

“小鶯,莫小姐要休息了。”

一個女僕走過來,要推走小鶯。

小鶯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猶如行將就木的喪屍,緩慢轉身。

不過,在徹底走出病房門前,她又突然回頭,不甘心的看向莫沫:“沫姐,你真的不願意幫我嗎?”

莫沫不耐煩的翻了個身,背對她,不再搭理。

“走吧小鶯。”女僕強行把她推了出去。

砰。

門關上了。

小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最終她還是灰心喪氣的拖著行李,準備離開這個醫院。

可她沒走多遠,身後一個女僕又走了出來。

接著,在小鶯遠遠的注視下,那個女僕把手裡的香蕉,丟進了一個垃圾桶,然後又回去了。

這一刻,小鶯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簌簌墜落。

可她沒有遲疑,還是走向了那個垃圾桶,然後把那一袋子香蕉撿了回來。

她吸了吸鼻子,擦乾眼淚,提著袋子,去母親那個醫院了。

走了大概兩三公里。

她在晚上十點左右,出現在母親的病房門口。

因為外面下了一些毛毛細雨,所以她的頭髮有些打溼,衣服也發潮。

她在廁所略微梳理了一下,順帶洗了洗香蕉,然後再把行李箱放在門口,這才開啟了母親的門。

裡面很吵鬧,有七八個病人,其中一個還是癌症晚期,處於要死要活的狀態。

角落處,一個約莫五十五歲左右,但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的婦人,正躺在那兒,輸著鹽水。

她是小鶯的母親。

得了一種叫紅斑狼瘡的面板病,害怕陽光,一照就各種過敏、疼痛。

是一種免疫系統類的疾病,屬於無藥可治,只能慢性緩解。

即使如此,小鶯也願意給母親治療。

只為能減少一點母親的痛苦。

此刻。

小鶯母親側身躺著,用一件衣服包裹著耳朵,因為隔壁床太吵鬧了,但她也沒有辦法,這是屬於公共病房,都是窮人擠在一起住的,價錢也便宜。

“媽。”

小鶯提著香蕉,出現在母親的身後。

小鶯母親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她有些遲疑地回過頭,結果真的看到自家閨女來了。

她很是意外的坐了起來,放下衣服,驚喜道:“小鶯,你怎麼來了,這大半夜的。”

“我,我來看看你呀。”

小鶯露出一抹甜甜的笑,然後在旁邊的凳子坐下,像是一個乖巧的小寶寶。

“這孩子,都這麼晚了,你不在別墅待著,來這受罪。”

小鶯母親面容嗔怪。

這病房全是聒噪聲,負能量,以及酒精味,她不希望女兒在這種環境呆的太久,所以每次都是不到半個小時,就催促女兒趕緊回去上班。

“我——”

有那麼一瞬間,小鶯很想傾訴。

可想了想母親的處境和能力,她還是選擇把所有的委屈嚥下去,只是用帶點撒嬌的語氣對母親道,“媽,我只是有點想你了。”

說完,也不等母親反應,她撲在對方的腿上,感受著母親身上熟悉的溫暖氣息。

“怎麼了?受委屈了?是不是僱主欺負你了?”

小鶯母親眉頭皺起,她抱著女兒的頭,心疼的問道。

小鶯輕輕搖頭:“沒有,我就是想你了,然後給你買了點香蕉。”

說著,小鶯把洗過的香蕉,從袋子裡拿了出來,遞給母親:“這是我們家小姐送的水果,你看,多好。”

小鶯母親接了過來,吃了一根。

她連連點頭,讚道:“確實,有錢人家吃的香蕉,就是味道不一樣。你多吃點!”

“嗯嗯,我們一起吃。”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言,開心的吃著這份香蕉。

半小時後。

小鶯母親眼見都快十一點了,她再次催促女兒:“孩子,趕緊回去吧,別讓僱主覺得咱失職。”

“好,我這就回去。”

小鶯給母親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走出了病房門。

小鶯走後。

小鶯母親把最後幾根香蕉,分享給了隔壁床位的一位大爺,她一臉驕傲的說道:“我女兒送的高檔香蕉,她在給大戶人家當保姆,不僅包吃包住,工資還高。”

“是嗎?這香蕉不就是路邊攤常見的嗎?”大爺吃了一口,感覺很普通。

“你就是嫉妒我家閨女。”小鶯母親白了他一眼。

——

小鶯走出醫院之後,天色已經濃郁的彷彿化不開的墨水。

她之前是住婭無心別墅的,現在居無定所了。

至於賓館,她也不想去住。

隨隨便便就一兩百一晚。

還不如留著這個錢,明天買食物吃。

她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在城市街道上,天上原本的毛毛細雨,也越下越大。

一直到她的頭髮徹底打溼,路邊有人大喊:下雨了,快跑啊。

小鶯這才反應過來,天空下起了大雨。

她的衣服瞬間全溼透。

可她也沒有躲避,繼續在路邊行走。

兩側商店附近躲雨的人們,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這個在雨幕中拖著行李走的女孩。

譁。

突然一輛黑色賓士疾馳而過,飛濺起來的髒水,潑灑在了她的行李箱、衣服和臉上。

車子沒有絲毫停頓,就這麼揚長而去。

留下一身髒兮兮的小鶯,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臥槽,這也太沒素質了吧?”

“小姑娘,快回來躲躲雨!”

路邊,有人皺眉大喊。

然而小鶯熟視無睹,她在短暫的停留之後,繼續沉默的朝前行去。

只是走著走著,她突然發出肆意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瘋了?”

“要不要報警啊,我記得前面好像有座橋。”

眾人面面相覷。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撐著傘,追了上去。

然而對方並沒有找到女孩的身影,反而是在路邊發現了一個行李箱。

——

是的。

小鶯選擇了跳河。

但她並沒有死。

當她縱深一躍,感受著四周的風聲、雨聲、雷暴聲,閉上雙眼、了無牽掛時——

她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突然。

有什麼東西拽住了她。

然後她就這麼輕輕的落了地。

小鶯疑惑的睜開眼,結果看見自己正在橋墩下面的一處狹窄位置,不遠處,就是洶湧的河水,一個浪打過來,足以把她打飛。

但她身形紋絲未動!

因為旁邊有個渾身包裹在黑袍下的男子,拉住了她。

小鶯吃驚的看著對方,說不出話。

“為什麼跳河呢。”黑袍男子嘆息問道。

小鶯感覺對方的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她只是低著頭,望著江水,呢喃道:“我的命太苦了。”

對於窮人來說,犯錯的成本很高。

高到,一次失敗的創業、一次錯誤的選擇,就足以毀滅。

而她,昧著良心,做了一次錯誤的選擇。

這讓她瞬間失去了很多。

剛剛的賓士髒水,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隻沒有存在感的馬嘍。

偶爾獲得的存在感,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工具罷了。

用完,即丟。

“命運再苦,也可以改變。”

黑袍男子緩緩摘下自己的帽簷,對小鶯道,“你想改變命運嗎?”

話音剛落,天空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整個江面,也讓小鶯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呂道士!”小鶯失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