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招。”
明心的聲音有些發飄，卻異常清晰，“你我師兄弟，分個勝負。”
他雙手結印。
佛門印法千百種，皆是由佛祖菩薩神像之上拓印而來，而明心的印法，戒心卻從未見過。
這一刻，他沒再急著出手，而是靜靜等待著，他想知道自己的這位小師弟，到底悟到了什麼。
明心捏的印既非佛門正統，更不是魔道術法，而是左手捏著插秧的手勢，右手擺出織布的模樣，兩手相交，在胸前凝成朵半青半金的蓮花。
“這是什麼印？”
戒心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印訣，眉頭緊鎖。
“大是大非印。”
明心笑了，他的肌膚癟了下去，如同老樹的皮囊，一條條溝壑堆起，“百姓教我的。”
蓮花驟然炸開，青金色的光浪席捲開來，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激起層層漣漪。
光浪過處，戒心的 “十八羅漢鎮魔功” 虛影寸寸碎裂，度厄珠的業火也被澆滅大半，只剩下嫋嫋青煙。
在那一瞬間，戒心睜大了雙眼，他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是他曾經沒有見到過的。
光浪裡似乎藏著無數細小的身影，起先他以為是諸天神佛或是靈獸仙珍，當光浪實實在在地衝擊在他身軀上時，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幅眾生圖！
有挑水的、織布的、耕田的，這些最平凡的身影此刻卻組成了最堅固的壁壘，堅不可摧。
戒心被光浪掀飛出去，重重撞在戒刀上，刀鞘斷裂的脆響裡，夾雜著肋骨斷裂的聲音。
無處不在的劇痛侵襲著戒心的體魄，攪亂他的元神，他強撐著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
就在此時，明心也倒了下去，倒在那片被他鮮血染紅的泥土裡。
在戒心的瞳孔裡，明心右手還保持著捏印的姿勢，似是一尊澆築而成的神像。
晨霧漸漸散去，明心的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而戒心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師弟，這股力量......是什麼？”
明心掙扎著翻過身，望著戒心慘白的臉：“信念之力。”
“這股力量不需從天地索取，而是百姓自發凝聚的宏願之力，這才是真正的佛門正道。”
戒心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砸在斷成兩截的戒刀上。
在他朦朧的視線中，明心站了起來，這一刻的明心宛如千手佛陀，因為在他的身後，是一雙雙佈滿老繭的手撐起了他！
扣心自問，是否這才是真正的佛，戒心的腦袋一團漿糊，越是去想，曾經那如山嶽般的信仰和擁有金身的佛祖菩薩，似乎都變得不堪一擊。
其餘武僧把他攙了起來，戒心臉色慘白：“師弟，你走出了一條新的道。”
明心搖搖頭：“我只是找回了曾經的道。”
“曾經我們擁有卻丟棄了的道。”
戒心微怔了一下，而後重重點頭，隨後他嘴唇翕動，以心聲傳音明心：“小師弟，無論你做的是對是錯，但和南國四百八十寺已經背道而馳，他們會自動判定你是錯的，這一次是讓我來勸你回頭是岸，下一次來的，或許就是直接鎮壓妖邪。”
“多謝師兄提醒，明心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已經做好了用生命去踐行，用鮮血去洗禮的打算。”明心開口，這句話讓所有人都聽到了。
戒心深深地看著這位曾經的小師弟：“小師弟，師兄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明心坦坦蕩蕩，在百姓的託舉下，徹骨之痛都減少了許多：“師兄，請說。”
“曾經的你信念何其堅定，如今走到了這一步，到底是怎樣的因緣際會？”
戒心的表述比較收斂，言外之意就是詢問白蓮教的由來。
明心吐出四個字：“無量、無極。”
轟～
戒心的面容僵硬，眼瞳震顫著，俗話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明心說的一定是真的。
能夠配得上無量無極這四個字的在整座失落界域裡也唯有梵境。
而梵境乃是實實在在的四大巨頭之一。
難道說白蓮教的背後是另外三座巨頭的其中之一。
離境？
武境？
還是那座飄渺虛幻的迷境？
武境全是一些沒有腦子的武人，都是體魄壯碩如牛的肌肉巨獸，歷來行事瀟灑肆意，絕對不會無端來搞個教義，針對梵境。
若武境要對梵境出手，只可能一拳打爛梵境的山門，一路打到十八佛殿，這才是武境的作風。
離境和梵境歷來有一些小摩擦，但是雙方的利益根本不相同，只能算作小摩擦，離境沒必要搞一個教義，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也不會幹。
所以……就只有一個目標了——迷境！
那座最神秘的四境之一！
“沒想到自我封禁三百年的迷境重現世間了。”
戒心悵然道，雙眸看似失神，實則在觀察明心的反應。
明心雙手合十，面帶微笑，輕輕作了作揖禮，沒有多言。
戒心對此深信不疑。
這個訊息無疑是平地驚雷，迷境出世，一定會震動整個失落界域！
“小師弟，這件事已經超脫了南國能承受的範圍，這個訊息我需要稟明師父。”
戒心此刻如芒在背，再也待不住，催促著武僧抬著自己匆匆離去。
看著師兄離去的身影，明心低下了頭，細語呢喃∶“佛門十誡，今日再破其一……不過，我已經不是佛門中人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而我……不再是出家人。
白蓮教的興起只是一個偶然，這是明心推行之後就漸漸察覺到了那位少年的真面目。
因為教義實在是破綻百出，唯有核心要義堅如磐石。
明心在推行中逐漸完善，這個過程，白蓮教是渺小的，面對任何龐然大物，都要小心翼翼，即便是這些龐然大物翻身帶起來的浪花，都可能把這尚在襁褓中的白蓮教拍死。
就連明心自己都沒有想到迷境這個擋箭牌，師兄的自作聰明倒是解決了白蓮教現在面臨的最大威脅。
有迷境的存在，至少在道城轄制的範圍內，羅漢金剛們不敢輕舉妄動。
南國和迷境相比，好比螞蟻和大象，孰是孰非，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桿秤。
“咳咳……”
明心捂嘴輕咳，百姓們紛紛簇擁而上。
“大師，你怎麼樣了。”
老婦人上了前。
“大娘，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小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