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我窮的稀爛,你倆睜大眼睛看,這是什麼?"
永穗城河畔夜未央,千盞燈輝如同人間繁星,酒肆花窗對開,知音人鼓瑟合鳴,絲竹之樂不絕於耳,坐落其間有一座瑤池仙宮,窮奢極欲,斜旁一處參天梨花樹,花滿飛雪,為這座庸俗的宮殿平添幾許朦朧的詩意。
"雀上宮,賭場嘛。"
秦抹看一眼門匾,無所謂聳聳肩,老道士還真有兩把刷子。
"師父肯定在搓麻將,你還問花錢問道士,咱們錢很多嗎?你身上是有成百上千斤黃金?"
雲不及一路上教訓她。
一定要秦抹鋪張浪費的性子改過來,不是不讓她享受,是修仙弟子找人算命這個事,像太監買偉哥,就離譜奶奶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小云子,莫仗幾分姿色,質疑本宮的財力。"
秦抹耳朵聽出老繭,一塊股骨黃金架他肩膀拍拍,步伐走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今兒她一定要感受感受小說裡公子哥兒們紈絝勁。
雲不及瞳孔微顫,緊盯手中形似人骨的黃金。
望著前方瘦小的身影,眼神難掩的心疼。
知道小師妹在凡間過的苦,當乞丐遭萬人打罵,沒想到甚至走投無路偷盜墓冢,有錢人家的墓穴,可是機關重重,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來到蕪連山,過兩天好日子,他居然說話這麼重。
他真該死啊!
可惜,秦抹不知道他腦補。
否則知道,也不會給他解釋。
那天,二長老認為關京華人品貴重,應是做不出監守自盜百川仙賢屍骨的勾當,架不住他有一個'對的起自己就好,剩下交給報應'的缺德小師妹。
他前腳一埋,她後腳一挖。
誰也不礙著誰。
"幾位,是第一次嗎?"夥計熱情招呼。
"怎麼說話呢?"秦抹眼神一橫,老顧客氣場一開,拍打淮澤:"你看這長相,像第一次嗎?"
夥計噎住:我懷疑你搞顏色。
"最近有什麼新東西,還是老樣玩的多。"她萬能通用話術。
"老一樣經久不衰。"夥計哈腰:"不知這次客人需要什麼樣的彩頭呢?萬一上錯,怕壞了您雅興。"
秦抹摟住他,賞了塊小金子,神情思索:"嘖,一年到頭來一次,忙的就是一個不再年輕,呸!生財之道,有沒有啊——"
尾音無限拉長,又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啊——,小的懂,小的懂。"
夥計瞭然於胸,拿著金子開心帶著三人來到二樓包廂雅座。
雲不及嘴巴一直微張,關起門問:"他怎麼就懂了?懂什麼了。"
"我哪知道?"秦抹盛起茶杯,啐了一口茶葉:''懂的都懂。"
雲不及再問:"你懂嗎?"
秦抹理不直氣也壯:"不懂啊,我一個三好市民,賭毒我向來嗤之以鼻。"
話音一落,淮澤懷中大王垂垂搖晃的小腦袋'唰'地抬起。
樓閣黯淡花燈一盞盞亮起,火紅燈光附上一層金暈,雅閣爆發興奮起鬨聲,如狼顧虎視眼神穿梭四處。
花瓣四落,視線聚處,高臺上踏著朦朧月色,一位身披紫色大襖俊秀公子,儀態萬千,走向中央。
"居然有人挑戰聖公子,賭鬼博命,要錢不要命!"
"千萬可別是一萬上品靈石拿不出來的窮鬼,看起來多沒意思。"
"今日共同彩頭,是輸是贏,我等都知天機閣一個推算,待會兒,多給這位道友頌幾遍往生咒,也算了去因果,阿彌陀佛。"
秦抹顯然吃瓜群眾之一,抓起一盆瓜子靠坐圍欄上看熱鬧。
聽起來有好戲看了,貌似是一個人發起了一項不可能贏的挑戰,殊不知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就像她與室友們通宵搓牌,早上又突發奇想吃火鍋,導致她手機掉火鍋裡,贏一晚的錢,直接倒貼重新去買新手機。
再搓剁手。
雲不及走過來道:"師父那三瓜兩棗,穿的還寒酸,來這大門都踏不進來,你別年紀輕輕學賭牌。"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可況修仙是與天命相鬥,退則生死道消,不入輪迴。
徒不訓師,兄還不能訓妹嗎?他不希望這注定孤獨的修仙路上,小師妹是最先離去的人。
秦抹滿口答應:"不學不學,學是不可能學一點的。"
察覺到雲不及對賭牌有很深的怨念,可能江長老給帶他深重的陰影,家庭陰影伴隨一生,秦抹表現出根本不懂一點牌的樣子。
雀上宮主事人大氣沉穩,上臺氣場一開,剎時鴉雀無聲。
好戲即將開幕。
秦抹二人頭次進入如此豪華的地方,目不轉睛聽著,淮澤當起男媽媽一手一手慢慢地撕開水煮雞肉給大王,老年狗吃不得硬東西,虎仔不需要三兩口吞下。
"八月首次挑戰賽由天字三號客人發起,若挑戰成功,將是今年第一位,若是不成,今年已有二百十九位挑戰失敗……"
秦抹吞瓜子殼:"說的真委婉,就是二百五,你不知道誰怎麼倒黴?"
雲不及手指點了點她背。
她坐姿不好轉過來,手忙活半天把腿麻姿勢坐正,目光跟隨雲不及視角望上抬。
四個大字,懸掛之上。
——天字三號。
什麼鬼?
誰發起的??
雲不及驚詫的眼神與她面面相覷,懵逼模樣神同步,秦抹忍不住對古代文字發起質疑:"有沒有一種可能,它是四個橫,掉了一個。"
雲不及禮貌微笑:"那博學多才的小師妹,請告知一下那是幾,為兄鄉野村夫,孤陋寡聞。"
把毒舌刺激到咬文嚼字。
除了秦抹,也沒誰了。
秦抹嘴硬:"亖。"
雲不及急然探出身子,欲求一個機會解釋,告知並非他們要求發起挑戰。
雀上宮主事人不知是意有所感,還是已經習慣了各賭徒心理,客客氣氣先說一堆客套後,先禮後兵:"我雀上宮一隅之地,承蒙各位不棄,安生永穗城,有誰敢砸爛我雀上宮以信為本的招牌,我想我會同意,各位也不會同意。"
一陣金丹中期威壓,蔓延四座。
他躬身,神情卻未顯得半點位卑:"現在請各位稍後,侍從已去問候天字三號客人賭些什麼?"
不足半會兒,雲不及伸出又縮回身子,門前踱步,雙手一正一反相拍,嘴裡唸唸有詞:"比大小,搖骰子,不行不行,聽說老千多,雀牌,我又不會。"
活脫脫一個為闖出禍端的孫猴子,擔憂的唐僧轉世。
紅綢交錯閣樓窗臺,華彩樂章,富麗堂皇,眾人翹首以盼。
一匹紅綃凌空飛舞,秦抹單手環繞扯下裝飾紅綢花,不偏不倚落在臺上,高舉放開,紅綃乘長風,看似凌亂飄舞又出奇詭異,再次飄回天字三號葵百合雕窗飛揚。
似若游龍,幼雖長鳴。
秦抹無懼眾人目光:"開年唯一勝者,秦抹,不勞前輩。"
往後許多日,人們都回記得這一幕。
紅綃飛來,旗開得勝。
此時天字號二樓房間外廊,前去詢問的侍從,拍打昏迷不醒的夥計,從夥計口中得知天字三號只是點了幾個清倌小憐,根本沒有發起對聖公子的挑戰。
事已至此,他一個侍從已無法解決。
只好,偷偷摸摸請示二主事。
得到結果,將錯就錯。
"好大的口氣,還沒比就自誇起來了。"
"我也想去裝個逼,代價我又承受不起。"
"這個秦抹能拿第一,我就是二百五,可惜又她搶著當了。"
金丹期已可以相互神識傳音,雀上宮主事知曉被人甩玩,對秦抹同情之心起了片刻,又立即消散,年輕小輩,初入塵世,狂妄至極,給她一個狠狠的教訓,就當是雀上宮功過相抵。
沈羨柏鮮少見女賭徒,尤其碧玉年華,慵懶身姿微微靠前。
"如此自信,可會失了夫人又折兵。"
秦抹少根筋。
她嚴肅,糾正道:"你用詞不當,應該是血本無歸。"
又道:"不過說的是你。"
沈羨柏眼含了笑意,淺嘗輒止,目光中更多是被挑釁的冷漠,讓人不寒而慄。
主事老熱場子人,雙方選手已就位,他傾身笑問;"小友不知賭什麼?我雀上宮應有盡有,搖骰的獨膽,二八,三骰,還是推牌九,樗蒲,博弈,關撲,番攤,雀牌。"
說出一大串種類,秦抹眼睛快放空完,一大半沒聽說過,終於在最後聽到兩個字,雀牌。
我愛麻將。
"麻將……,雀牌。"她差點念習慣。
臺下站著的主事神色稍顯無奈,商量道"若是雀牌,四人開賭,無論如何安排人,都對雙方不公平,我雀上宮因雀牌出名,但也不能為此失了公允,小友不如換一樣。"
笑死,她也想善解人意換種類,可條件不允許,有撲克牌還好,這些古代賭牌唯一留傳且普遍有幾樣?
"不行,給出選擇,無法公允,是你們的問題,我不是來授業解惑的。"
秦抹依然入座臺上牌桌,清澈明亮的嗓音不卑不亢,所有觀戰的吃瓜群眾,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敢和雀上宮叫板,這是不給天機閣不點顏面。
天機閣,那些神運算元,殺人可不止頭點地那麼簡單。
現場陷入僵局,雀上宮當著眾人面緊急商談半天。
秦抹等了半響,眼神亂瞟,忽然望見二樓要掐死她的吃人眼神,莞爾一笑:"想不出來,我給你一方案。"
主事蹙眉,命人敬香茶:"還請小友快言。"
"擂臺賽,我做東,那是我兩位師兄,你選三人,無論誰贏,我們一人下場,另一人上場,直至三人全部下場,我也不能白吃虧,避免你們三人串通藏牌,我們總共贏兩場,算我贏。"
這麼做,第一是肯定不能換其他的方式開賭,這麼久商量不出來,萬一,他們金丹期大能當眾受制於人,感到無顏,惱羞成怒,她得不償失。
狗不能逼上牆。
尤其是比自己大的。
第二當然是為了拖她妙口生香的親親小師兄下水。
至於小師兄會不會被淹死,那不在她的考慮範疇。
主事認真思索再三,怎麼想怎麼不對,優勢在他,為什麼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會選擇如此,其中難道有詐?
他再三確認秦抹的話,得到絕不更改的肯定,最後結論歸於少年意氣,不知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雲不及與淮澤老老實實走樓梯,雲不及走上臺手指擋著眾人視線悄悄指向秦抹,用他雲氏手語抒發對她正當第一的肯定。
秦抹拍了拍胸,隨後指了他和自己。
好兄弟,你的支援,我的動力。
看她一臉驕傲自滿,雲不及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回去一定要告訴大師兄所有所有的一切。
三人圍圈商量,雲不及面露難色道:"誰先上?"
秦抹戰術總指揮:"你,上等馬先上,師兄百川仙宗傑出弟子,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區區小牌,比不上陣法推演半點難度,一摸就會。"
於是,誇地飄飄然的雲不及還沒發表意見,就直接坐上了一條賊船,不,坐上他深惡痛絕的雀牌桌。
賭場清場,閒人自退十步。
幸好雲不及在山腳下麻雀亭奉二長老命,抓過江長老回宗,在江長老一聲聲,下一把,又一大把就回中,知道一點點抓牌規則,不然,就鬧出大笑話了。
他的牌還算好,只需要打出兩張雜牌就可。
輪到他摸,直接捨棄:"一筒。"
下家:"吃。"
一圈又輪到他:"三條。"
"碰。"
又輪他:"五萬。"
"槓。"
秦抹小聲在下面用手指給淮澤講解基礎規則,聽見雲不及聲音後面,不是吃就是噴和槓,差點笑出豬叫。
這是什麼送牌童子。
以後逢年過節必帶上他。
很快,再一聲槓後,送牌童子繼續發力,一個五萬,送人胡牌,讓人上個廁所的時間都不給。
秦抹上下旋轉了一下嘴巴,做好表情管理,殷勤備至上前送水:"太簡單了,以至於師兄根本不想贏,想給師弟師妹增添一點難度,他們看的太表面,意為師兄輸的很慘,只有我看到了裡面,。"
雲不及不聽她胡扯,下意識檢查衣冠,默默拉緊衣領。
他以前不是這麼容易想歪的人。
太可怕了,小師妹,真能擾人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