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清晨,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萬物都是新的,空氣中夾著泥土的芬芳,入鼻清涼。乾淨,整潔的上民區某條街道,住在這條街上的都是中產階級,每一家都是三層高的小別墅,排列得很整齊。每一家都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種滿花草,有的人家陽臺上和天台上也都種滿花草,南希家就是如此。

南希,這年二十三歲,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子,她已從雲端學院畢業兩年,現在的職業是一名服裝設計師。她設計的服裝不是奇怪的前位風,也不是極有個性的潮流風,但也不中規中矩,主打一個舒適,優雅,然後透過顏色的搭配,賦予服裝藝術感,深受許多富家小姐太太們的喜愛。

她的業餘愛好是作畫和養花,他們家有一個專門的房間用來擺放她的畫,他們家的花草都是她親手栽種的。她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花草澆水,昨夜下過雨,今天不用澆水,她便在陽臺上欣賞著剛綻放兩天、帶露的粉色玫瑰,它們的美麗,裝點了她的夢。

她不知道,在街對面的一棵大樹後,一個人正偷偷的、痴痴的欣賞著她,那個人便是賽吉,她的美麗,裝點了賽吉的夢。

賽吉每天都會到此偷偷的欣賞南希,他了解她的一切作息規律,今天是週六,早飯過後,會有一輛豪華的馬車過來接她。豪華馬車的主人是伊瑞澤,一個身份高貴的貴族,受人尊敬的雲端學院老師,議員伊拉多的獨子,千萬金幣家產的唯一繼承人,女人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伊瑞澤一般會帶著南希在外面逛半天,逛花園,逛商場,逛圖書館,逛博物館,或者逛畫展,選一家高檔的餐廳吃午飯。天黑後,如果沒有名流晚會參加,則是帶著南希回到自己的莊園,住一晚,第二天多是帶著南希到郊外去玩,傍晚送她回家,結束愉快的週末。他們不知道,最近這幾個月,不論是週末還是平時,暗中多半時間都有一個人跟著他們。

賽吉的視力很好,清早的陽光又明亮,只是隔著一條街,南希的睫毛他都能看清。她的五官是那樣的美麗,她的肌膚是那樣的雪白,她的身材是那樣的妙曼,她的一顰一笑,一憂一喜都是那樣的迷人,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像熾熱的火焰,炙烤著他的心臟,使他渾身滾燙,瘙癢難耐。另外就是憤恨和不平,如果他是一個上民,他就可以追求她,雖然她已經有了伴侶,有道是,“只要鋤頭揮得好,不怕牆角挖不倒。”但他只是一個下民,他連挖牆腳的資格都沒有,他和她之間,隔著生來就註定、不可逾越的鴻溝。

“南希,吃早飯了。”屋內,南希的母親叫道。

南希離開陽臺,進屋吃早飯去了。

賽吉並沒有離開,等會兒伊瑞澤會來接她,今天他會跟蹤他們一天。

伊瑞澤一般十點準時到,但今天他遲到了十五分鐘,南希已經精心梳妝打扮好,換上了漂亮的衣服。她從屋子走出來,伊瑞澤上前去牽起她的手,彎腰在她的手背上一吻,“對不起,南希小姐,恕我來遲!”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賽吉並不簡單,他是一個黑幫的老大,出了名的兇狠殘暴,膽大包天。他清楚的記得,那天,他帶著自己的犯罪團伙到上民區去打劫一家首飾店,卻不知那家首飾店安裝了最新的科技——自動報警器。他們殺死了店裡的三個店員和兩名顧客,正在打包首飾,大批執法者趕來將他們包圍,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槍戰,最後,他的小弟們全部被打死,只有他一個人逃離了現場,但身中三槍,好在都不致命。

他藏在一個垃圾桶裡,等到夜深人靜才爬出來。旁邊一棟商務樓裡走出一個女人,剛好看見,那個女人便是南希,她就職的公司就在這棟商務樓上,因為臨時有一個設計圖要修改,所以加班到現在。

南希一眼就認出賽吉是下民,當時賽吉因為失血過多,十分虛弱,任何一個普通人都可以輕易將他制服。下民在上民眼裡就是老鼠,南希當時只要大叫打老鼠,像很多上民遇見下民後的反應一樣,那麼很快就會有人聞聲而來將賽吉扭送到執法局。光非法進入上民區,執法局就可以給賽吉喂一顆槍子兒,更何況賽吉還是一名A級通緝犯,別的不說,光身上揹負的命案都是好幾起,當然,這還只是殺害上民的命案。但是南希並沒有那樣做,也沒有走開,而是上前去幫助賽吉。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埋頭工作,並不知道白天發生的搶劫案,下民經常到上民區來偷東西,執法者看見直接開槍就打,這樣的情況不時發生,南希以為賽吉也是這樣的情況。偷東西固然不對,但直接開槍打未免過分,南希是不贊同執法者這種做法的,這是她決定上前去幫助賽吉的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她的善良。

“你等著,上頭有醫藥箱,我現在就去拿。”南希說完,轉身跑上樓,回辦公室。

賽吉現在可以走掉,他不確定南希是真的去拿醫藥箱,還是去叫人,他現在走掉的話,就沒有風險,如果他等,存在南希是去叫人的風險,但是他選擇了等,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眼看見南希,內心的感覺是有一股隱隱的悲傷,很奇怪的感覺,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很快南希提著醫藥箱回來,她看見,那個下民坐在地上,用匕首撬出了身體裡的子彈,她吃了一大驚,不疼嗎?自己光是看都覺得疼。然後,她幫賽吉處理了傷口,消毒,上藥,包紮。她處理得很用心,很小心,連連問賽吉疼不疼,聲音很溫柔。

賽吉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南希幫他處理完傷口,他想說一句謝謝,但是卻堵在了喉嚨裡。南希對他道,“以後不要偷了,找一份正事來做。”他想回答好,也堵在了喉嚨裡。他站起來,轉身一瘸一拐的離去。南希並沒有覺得他不禮貌,她提起醫藥箱,亦起身離去,忘記回辦公室去放了。兩人走的方向相反,背對著遠離。

她不知道,賽吉剛站起來轉過身,整個人就被悲傷佔據,淚如泉湧,不能說話,便是喉嚨被悲傷堵住。他一直身處冰冷之中,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的對待過他,他受過無數次傷,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他無惡不作,從來沒有人勸過他走正道。南希的善良,穿過他堅硬的外殼,觸碰到了他最軟弱的地方,讓他冰冷的血液重新溫熱,讓他麻木的靈魂恢復知覺。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悲傷是為什麼,是因為一見鍾情,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悲傷是為什麼,是因為你一見鍾情的那個人,和你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你如野草,而她是月宮前的桂樹,你和她之間,隔著無法企及的距離。

沒過幾天,南希就忘記了她幫助過的那個下民,但她卻烙在了那個下民的心裡。

賽吉找到南希的住址,最開始他並無惡意,只是想遠遠的看一看她。隨後,伊瑞澤進入了他的視線,他自然無比羨慕伊瑞澤,因為他擁有著他的夢寐以求。

他開始只是偶爾跟蹤他們,後來跟蹤他們成為了一個改不掉的癖好

產生取代伊瑞澤的想法,是源自一次他們的爭吵。那是在伊瑞澤的家裡,賽吉藏在窗外的一棵樹上,聽不清他們為何爭吵,半個小時前,他們才甜蜜的在沙發上纏綿完。

只看見伊瑞澤重重的扇了南希一耳光,南希便要走,被他拉回去,又扇了一耳光,然後推倒在沙發上,指著她的鼻子說了一番話,應該是一翻警告的話。

賽吉很想跳下去,重重教訓伊瑞澤一頓,替南希出氣,但他忍住了。他嘴角上揚,心裡生出一個想法,臉上浮出一抹邪魅的笑。

他覺得南希不能夠原諒伊瑞澤,但沒過多久,南希就原諒了伊瑞澤,兩人和好如初,這在他心裡種下了一顆不能理解的種子。這顆種子最後生長成了一種恨,恨南希不完美,恨她沒有做到自己理想中完美的形象,因此又恨她低賤,恨她骯髒,恨她卑微的去討好伊瑞澤,像只溫順的小貓一樣聽伊瑞澤的話,任由伊瑞澤擺佈。這種恨在他“成為”伊瑞澤後沒多久就爆發,殘忍的殺害了南希,挖走眼球,毀屍滅跡。

賽吉對伊瑞澤進行了詳細的研究,研究他的家庭成員,研究他的社會關係,研究他的成長經歷,將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然後,模仿他的言行舉止,模仿他的興趣愛好,模仿他說話的聲音。最厲害的是,伊瑞澤是雲端學院的數學高階講師,一個數學高階講師需要掌握的知識,賽吉幾個月就自學完,並且迷上了數學,當他成為“伊瑞澤”後,伊瑞澤才在數學領域嶄露頭角,之前的伊瑞澤,數學高階講師的職稱還是靠關係上的位。

他的體型和伊瑞澤幾乎一樣,萬事俱備,就差一臺換臉手術。

上次搶首飾店,讓他的幫派損失慘重,就只剩下幾個沒參加的小弟。他帶著這幾個小弟,打劫了一戶上民殷實人家,得一袋金幣。分贓的時候,賽吉把幾個小弟都殺了,獨吞贓款,為自己的殺人越貨生涯畫上一個句號。

然後,他提著這一袋金幣去了聖德曼醫院,找到該醫院整容的主刀醫生希維多,將一袋金幣放他桌上。

四個月後,他完全恢復好,看著鏡子裡那張和伊瑞澤一模一樣的臉,他很滿意,對著鏡子道,“再見,賽吉,從今天起,你是伊瑞澤。”

當天下午,伊瑞澤還雲端學院上課,賽吉走進他的莊園,園丁和僕人看見,都向他問好。他把他們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從今天起,他不再給他們提供住宿,每晚八點之前必須離開,每月會給他們住宿補貼。然後又給他們放了兩天假,園丁和僕人陸續回家,很快莊園裡就只剩下他一人。他到浴室洗了一個澡,換上伊瑞澤的衣服,精心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伊瑞澤回到家的時候天剛黑,門衛,園丁,一個都沒看見,還沒進門,他便喊幾個僕人的名字,也無人答應,他推門進去,一個人正在吃晚餐,那個人背對著他,身上穿的衣服很眼熟,好像是他的,他哪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隨即,那個人轉過身來,他看見那個人的臉,和他的一模一樣。

那個人嘴角上揚,一抹邪笑浮上臉。

他則嚇得連退了好幾步,“你是誰?”

那人突然飛身上來,一拳將他打翻。

第二天是週六,照例的安排是,早上十點去接南希,帶著她在外面玩一天,晚上帶回莊園交作業。週末早上若有興致,可以溫習一遍功課,然後再帶著她去外面玩一天,天黑時送她回家。

車伕已經等在外面了,他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興奮和迫不及待。“要很平常,一切都要很平常!”他告訴自己。

從莊園出發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所以今天肯定會遲到,但這是他故意的。

到了南希家門口,南希從家裡出來。她化著很精緻的妝,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一條很合身,顏色搭配很唯美,很有藝術感的碎花洋裙。怎麼形容呢?她的美麗和她設計的衣服一樣,很特別,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她美,但覺得她美的人,會被深深的吸引。

這個場景,賽吉期盼已久,但此時的他心裡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就像是身體裡有蟲子咬一樣不舒服。眼前的這個她,似乎不是當時給她包紮傷口的那個她,她喜歡的是那個她,但她們明明是同一個人。

他走上前去,牽起南希的手,彎下腰,輕鬆一吻,“對不起,南希小姐,恕我來吃。”

這個動作,他演練過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