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集合到堂屋,大人坐椅子,小孩子坐竹凳,熱熱鬧鬧快把堂屋擠爆了。胡羨羨仔細回憶,把這個家的人一一對上號。

爺爺叫古有金,剛剛半百年紀。奶奶張氏,比爺爺小兩歲。共生養了四個孩子,取名“平安喜樂”,也就是古莧莧的大伯古傳平、二伯古傳安、爹爹古傳喜、小姑古傳樂。

大伯古傳平,踏實勤勞。種田為主,農閒時打零工。面板被曬的黑亮。大伯孃小張氏可能因為少曬太陽,算得上白淨。兩人有兩兒兩女,長子古云東,十五歲,目前木工學徒。次子古云南,十三歲,目前陶工學徒。大女兒古芹芹,十一歲,洗衣做飯忙家務外主要帶妹妹,小女兒古艾艾今年三歲。

二伯古傳安,在鎮上酒樓做賬房,當年人人稱讚他聰慧,於是家裡供他讀書,考過了童生,後來戰亂,就沒讀了,找了份賬房工作。二伯孃是周氏,鎮上週秀才之女。兩人有二子一女。大兒子古云西,十二歲。小兒子古云北八歲,兩人都跟著古傳安讀書。女兒古蕎蕎,今年十歲,比古莧莧大兩個月。 一家人都住鎮上,很少回村。

爹爹古傳喜,是家裡見過最大世面的人。莊氏是他偶然救的,當時傷了頭昏倒在路邊,古傳喜請了大夫救治,醒來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只隨身的帕子上繡著“莊”字,於是稱呼她莊丫頭。後來張氏就主張兩人成親了。兩人已有兩個孩子,古莧莧十歲,古云中五歲。在古莧莧四歲多時古傳喜應徵入伍,走時莊氏剛有孕,五年後回鄉,古云中已經四歲了。之後外出找活兒做了船工,平均一個季度回家一次。這次是今年過完正月走了一直沒回來,三月份莊氏發覺自己又懷孕了,現在就盼著他能在孩子出生前回來。

小姑古傳樂,嫁給了鎮上張屠戶家的獨子張德遠。

這麼一理順,胡羨羨發現古家取名字很能體現“重男輕女”,男孩兒是“雲”字輩,名取於“東南西北中”,女孩兒名全是野菜野草!

掰著手指頭數數,胡羨羨發現原主是古家孫輩裡的九分之一,等莊氏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了,自己就是十分之一了,不禁咋舌,古家真是人丁興旺呀!

除了古傳喜外出未歸,兩個學徒不能回來,古家所有人都到齊了。

古有金老爺子這個一家之主先說話:

“如今天下初定,聽聞上意要重文輕武,老二打算辭工繼續讀書科考,包括他家兩個孩子也打算都到學堂讀書。這麼一來,咱們家銀錢上會非常緊張。今天把大家都召集起來就是想一起討論討論怎麼解決目前境況。大家有想法都直說,一家人不必藏著掖著。”

大家似乎都斟酌著,沒人說話。

等了一會兒,古有金直接點名,“老大,你先說。”

古傳平沉默了幾息,似乎是下了個大決心,開口,“三個人都讀書,花費也太多了,咱們肯定供不起。”

小張氏立刻接話“如果是三個人讀書,那就該每房一個呀!”

胡羨羨覺得大伯孃這個提議不錯,小古的弟弟中兒正好該啟蒙了。莊氏應該也是想到了這裡,一直低著的頭也抬了起來,眼裡的欣喜和期待誰都能看出來。

古傳安此時顯得迫不及待,“爹孃大哥,真的是特別準確的訊息,今上整頓軍務,很多武官都被退還鄉了,還明確提出明年科考擴大錄取,連續三年開恩科,這是我們的機會呀!我是童生,西兒和北兒也啟蒙多年,當然優先我們去考呀!中兒還小,等我有了官身,中兒再考也不遲,到時候還更方便。如果中兒想學,等我不忙時,我來帶他啟蒙。”

胡羨羨兩隻耳朵聽著大腦裡快速思考著:天下初定、武官被退、重科考,這些聽起來耳熟哇!這不就是“杯酒釋兵權、重文輕武”那段?莫非現在是宋代初年?

古傳平悶悶地說:“二弟你是童生這麼多年,也沒見你什麼時候不忙,更沒見你帶著我家東兒南兒啟蒙啊,你家西兒和北兒倒是啟蒙好幾年了。”

小張氏立刻夫唱婦隨:“誰說不是呢!咱們東兒和南兒現在去做學徒,以後就得靠體力賺錢,多辛苦,還得靠自己賺錢娶媳婦。”

古傳安不耐煩了,“大哥大嫂不用夾槍帶棒!日後我們做官了,自然會厚待你們和侄兒們。”

周氏端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姿態,平靜地說:“大哥大嫂,要怪只能怪世道,過去這些年周邊戰事不斷,人心惶惶,咱們也是盡全力維持生計罷了,相公他實在是沒有讀書的心思,所以才沒有想到給東兒和南兒啟蒙的事。如今孩子們的年歲啟蒙也晚了,還是大哥大嫂有遠見,學門手藝是正正好的。”

理一理袖子,周氏接著說:“就像東兒和南兒學手藝需要拜師一樣,相公和西兒北兒讀書也需拜夫子進學堂。怎麼當初沒有全家人討論過是否要讓兩個孩子去學手藝?不都是知道那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前途好、也是為家族好的事兒,大家都預設支援的嗎?如今相公和西兒北兒讀書科考,也是為了更好的前途,更是為了古家門楣,怎地家人們的態度還有不同了呢?”

周氏話落,古傳安頓覺自己委屈了,可不是嘛?兩個侄子去學徒,也是花錢了找了關係的,全家可沒人反對過。怎麼到了自己和兒子們讀書科考需要花錢,就得讓全家人討論呢?

他挺直了腰背,委屈地看向古有金,“爹,我們考出來都是家族的榮耀啊!”

古有金沒理他,只右手虛握輕輕敲著桌面快速思考:

老二當年考了三次成為童生,算不上多優秀,但根基是紮實的。如果當時不斷學,考上秀才的可能性還真不小。只是做了這幾年賬房,功課怕是都忘了。如今突然說明年考,估計懸。

現在孫子們都大了,老大家的更是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老三家的也到了可以啟蒙的年紀。如果還舉全家之力供老二,老大和老三肯定會心生怨懟,倘若老二得考幾次才中,這怨懟怕是會成了怨恨。 更何況老二不只想自己考,還想兩個兒子也都進學,這怨恨怕是現在已經有了!

想到這裡,古有金突然意識到剛才老大說話的語氣跟平時格外不同,果然!

本來還有點兒左右搖擺的古有金有了決斷。

小張氏看公公不說話,自己可是忍不了了,對著周氏和古傳安就懟了過去:“二弟和二弟妹說到我家東兒南兒做學徒花錢了,是,我承認,是花了!可學徒花錢只花一次,就算學的慢,也只會是往家交錢的時間晚些罷了,不會再交學費。可讀書不同!二弟讀了好幾年,年年交束脩外,筆墨紙硯天天用,都是錢吧?每次考試還另外交錢吧?如今要考秀才,也不知一次能不能……”

“住口!”古傳平聽著婆娘的話的走向,趕緊打斷,誰考試前不想聽好話,可不能犯忌諱。況且看樣子爹是想支援二弟接著考的,萬一二弟就考中了呢?何必現在說這樣的話得罪人。

小張氏被打斷了話,就訕訕地閉了嘴,她也沒想得罪二弟,這不是話趕話麼。

“老二有心繼續讀書是好事,加上你說的當前形勢,確實不搏一搏可惜了。老大說的也是理,咱們家錢緊呀!”古有金終於說話了。

眾人聽著這一家之主的話臉上都是茫然,怎麼個意思?

古傳安按耐不住,說:“我也知道家裡銀錢緊張,我仔細算了算,從這個月開始學習到明年我參加完考試,共需要花費大約二十兩。所以我有個建議,就是公中出十兩,大哥和三弟家各出五兩,就當我向大哥和三弟借的……”

“五兩!”沒等他說完,小張氏和莊氏一起驚呼,嚇了胡羨羨一跳,不禁用手指揉揉耳朵,兩人這分貝可以啊。

“我們可拿不出!他二叔,你大哥平時就種種地,收成是公中的,偶爾和爹一起打零工,拿來的錢也放了公中,兩個孩子還在學徒階段,沒工錢,別說五兩,連五錢我們都拿不出呀”!小張氏快速地說完這堆話。

莊氏也跟著張口,“他二伯,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當家的打仗回來時的銀錢都歸公中了,才還了當年蓋這套石頭瓦房的債。後來當家的出去作工,得的工錢也是歸了公中,如今當家的一走大半年,我手上是一文錢也沒有呀!”

胡羨羨驚得睜大雙眼,敢情這石頭瓦房得記古傳喜一大功呀!嘖嘖!莊氏手裡竟然連一文錢都沒有!古莧莧他爹,你忙活了個啥?

古傳安不想跟大嫂和弟妹分辯,因為錢在爹孃手中,“爹!您拿主意吧!”

古有金這才繼續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家。”

震驚三秒鐘後,眾人罕見默契地異口同聲:“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