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易流年足足睡了八個小時。

他最後是被溫星晃醒的。

昏暗寬敞的房間裡,窗簾拉得緊密,空調不斷製造冷空氣,朦朧視線裡,是溫星彎下腰笑看他的模樣。

她眼睛又大又亮,藏著深深的笑意,溫熱指尖觸上他臉頰,溫度從接觸的肌膚一路傳到他身上,原本就不清醒的大腦當場宕機。

溫星摸到他微涼的臉頰,回頭看了眼空調溫度,又伸手把他搭在腰間上的被子拉到胸口下。

“怎麼調這麼低的溫度?”她將他過長的劉海順了上去,軟聲道,“阿姨做好了飯,吃完飯再上來睡覺好不好?”

她最近跟他說話老是喜歡帶“好不好”這樣的詞尾,是一種明顯直白的寵溺語氣。

易流年猛地閉上眼睛,溫度從她碰過的地方開始燒。

然後又睜開眼睛,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低啞地嗯了一聲。

“我睡了多久?”

“八個小時了。”她趴在床邊,嬌嬌小小的一團,無端叫人心軟。

易流年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水晶燈被調成橘黃色,不算明亮的光影將客廳照得更加溫馨甜蜜,易流年走到她身後,垂眼盯著她柔軟的髮旋,忽然有種胸腔被填滿的感覺。

餐廳打著白熾燈,宋無恙百無聊賴地坐在餐桌上,自從下午被易流年吹噓一波後,她實在忍不住來串門,沒想到溫星在客廳追小甜劇,她想著今天休假正好無聊,就跟著一起看。

女孩子建立友誼的契機真的很奇怪,她長得漂亮,性格又自來熟,憑藉一晚上電影和一下午小甜劇,成功洗白那晚調戲溫星的形象。

看得起勁了,等到回神時闞阿姨早已做好了飯,溫星想著宋無恙家裡估計也沒煮飯,就邀請她一起吃。

於是宋無恙就留下來了。

此時看到姍姍來遲的易流年,又想到他在微信裡臭屁的語氣,假笑:“睡得可好啊易大明星?”

“還行。”易流年矜持道。

宋無恙露出一臉我真的懶得理你這種人的表情。

闞阿姨在廚房裡洗鍋,易流年洗了手,從櫥櫃裡拿出碗筷盛飯。

“阿姨別忙活了,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平日裡只有兩個人時,易流年總會讓闞阿姨跟他一起吃,闞阿姨很小的時候就照顧他,在他心裡阿姨和他媽沒什麼區別。

但現在圓桌上從兩個人變成四個人,氣氛也跟著熱鬧起來。

闞阿姨炒了四五個菜,打了一個紫菜湯,易流年替溫星盛了一碗,溫星便抬眼朝他笑。

宋無恙住在對門,不願意自己點外賣又碰巧易流年在家時,總會有事沒事過來蹭一頓,跟闞阿姨關係自然更親密一些。兩人偶爾說幾句,基本上是宋無恙在誇闞阿姨的廚藝。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宋無恙誇的時候一句比一句誇張。

易流年跟溫星都是低斂的性格,倒是時不時被宋無恙誇張的話給逗笑。

易流年懟她:“怎麼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無恙回懟:“你怎麼老看不慣我?嫉妒我比你會說?”

易流年:“嫉妒你比我話多?”

宋無恙:“阿姨你看他,他不會誇你還不讓我說了,下次給他煮飯記得放芥末!”

宋無恙放出狠招:“你老婆在場,別逼我把你糗事說出來!”

正笑著看他們打趣的溫星無辜被點名,下意識去看闞阿姨,對方正慈和的笑著,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

溫星又去看易流年,沒想到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男人歪了歪腦袋,淺棕色的眸蘊藏著未散去的笑意。

“吃飽了嗎?我再給你盛點?”

這種家庭朋友聚作一團的場景印象中從未有過,易流年生動的眉眼、宋無恙大大咧咧的打鬧聲,一下子打破了網路的距離感,此時他們都不再是粉絲眼裡的當紅明星,只是身邊的一個朋友,和她的合法丈夫。

溫星光顧著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在一來一往的玩笑中空了碗。

“不用了,我飽了。”

她中午吃了挺多,又加上一天也沒敢什麼事,自然沒有餓意。原本只打算隨便吃兩口敷衍,沒想到伴著他倆說話聲吃了一碗,這會兒才驚覺自己已經吃撐了。

直到吃完飯,溫星仍覺得肚子脹氣。宋無恙吃完就特有眼見力的走了,給足了這對“新婚夫婦”溫存的時間。

易流年替她揉了兩下肚子,溫星有點害羞,紅著臉不讓他碰。

“出去散個步?”他問。

於是兩人換上鞋子就出門了。

夜晚星空璀璨,彎月下盛了瑩瑩清光,落在人間時又褪色成昏黃。

兩人沿著鵝卵石走,一長一短的影子緊緊貼在一起,顯出幾分繾綣與親近。

小區裡大多數人非富即貴,也沒什麼人能像他倆這般有閒情逸致,因此一路上碰到的人並不多。

過了一會兒,易流年覺得氣氛不錯了,開口道:“過兩天我得去錄個綜藝。”

溫星正無聊地踢著腳下的石子,聽到這話時石子頓了一下,然後才平淡地說:“嗯,知道了。”

後面覺得太冷場了,又找回話題:“之前還以為你不喜歡錄綜藝。”

“聽說錄綜藝還挺好玩的。”易流年試探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石子終於不滾了,溫星錯愕地看向他,他真的很高,直起腰來時能將她完美遮擋在陰影之下。

心情起起落落。

“陪我一起去好不好?”他用手勾了下她小拇指,很快又鬆開了。

易流年第一次對著她撒嬌,怪不好意思的,眼睛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眼睫在空中顫個不停。

溫星心道這哪裡是試探,這分明是勾引。

赤果果的勾引。

偏生她沒什麼抵抗力,小聲的嗯了一句。

嘴唇卻不受控制的往上翹。

哦,原來不用分開了。

耶!

溫星盡力剋制自己的笑容,另一頭易流年也彎了眼睛。

兩人心照不宣地走了一段後。

月光越發幽深寧靜,行道兩旁人群逐漸稀少,溫星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地,眨巴眨巴眼睛。

恍若剛談戀愛的高中生,心裡緊張得不行。

她看了眼易流年,男人身影挺拔如松,正巧撞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

四目甫一觸上,兩人渾身皆是一顫,易流年率先移開眼,暗道失誤了。

忽然就感覺,自己的手指被人牽住了。

先是食指指尖,再是關節,然後是整個手指都被柔軟的掌心包裹住。

反應過來時,心跳都慢了半拍,又像被羽毛輕飄飄勾了一樣,差點沒把他魂勾走。

易流年動作緩慢、堅定有力的握住她小小的拳頭。

溫星第一次幹這種事,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

於是兩個二十六歲的成年人,像情竇初開揹著家長約會的高中生一樣,牽個手都臉紅心跳。

溫星認為這個發展線路不太對,小聲問易流年:“我們是偷偷領證的嗎?”

易流年下意識俯下腰,更方便聽她講話。於是溫星一轉頭就看到他漆黑的頭髮,以及藏在頭髮下一隻紅透了的耳朵。

溫星:“……”

忍笑。

他怎麼這麼容易害羞啊。

聞言,易流年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很認真的看著自己。

的耳朵。

還偷笑。

別以為用手捂著他就看不到。

他動作自然地揉了一把自己耳朵,問她:“怎麼了?”

“就,闞阿姨啊,我之前以為闞阿姨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後來想了想,或許是因為我們是偷偷結婚的?”

溫星想到這個原因時也覺得荒謬,她是沒想過自己循規蹈矩的一生還能有這麼瘋狂的時刻,大開眼界的同時又覺得極其刺激。

關鍵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周圍的一切就能解釋清楚了。

“我……我是不是還沒見過你媽媽?”她羞澀地問。

易流年:“……”

易流年無話可說。

不得不說溫星真的很會想,連藉口都給他想好了。

他神色複雜:“沒見過。”

她又問:“那阿姨知道我嗎?”

易流年:“知道。”

知道他有個多年暗戀物件。

溫星:“那……那為什麼我們要偷偷結婚啊?”

易流年神色更加複雜了。

每每問到這類問題,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是道德和情感的拉扯。

他很想告訴她真相。

然後又想到,哦,她不會相信。

還會哭。

溫星許久聽不見回答,抬起頭來,勾著晃了晃他的手,神情溫順,黑葡萄眼睛亮燦燦的,比夜空還漂亮。

好吧,算他卑鄙。

就一次。

易流年伸長手指與她緊緊相扣,聲音醇厚含笑。

“太想娶你,等不及家長同意就偷偷把你騙走了。”

“這個理由滿意嗎?”

頓了幾秒,覺得太沒誠意了,又補充道:“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你不要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