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斷一根枯脆的樹枝,站在愚人眾在蒙德的藏身地入口,莫爾維赫目光沉了沉。

風神大人所說的驚喜是一種驚嚇。

莫爾維赫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緊,正午時分的陽光照在身上卻絲毫感受不到應有的溫度。

如果不是溫迪再三要求,他是一定不會跟著旅行者一行人前來取回天空之琴的。

愚人眾…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莫爾維赫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寫書的還是懨懨的樣子……”小派蒙飄到莫爾維赫的面前,納悶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不開心啊?整個人都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呢。”

莫爾維赫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突然,他靈光一閃,嘆了一口氣說:“有幾張稿件我丟了。”

“那可都是我的心血啊,它們丟了我真的很心痛。”

說著,他微微皺起眉,眼角的淚珠將落不落,十分引人共情。

“啊…我突然能夠理解你了。如果旅行者揹包裡的甜甜花釀雞丟了,我大概比你還要難過。”

“欸,對了,旅行者。”小派蒙轉向一直關注這邊的金髮少年,“我記得我們撿到過一張全是字的稿紙,可能就是寫書的丟的那份。”

“不過…我們已經放到蒙德的失物招領處了,現在還不能確定。”小派蒙訕笑著將手放到後腦處撓了撓頭髮。

“沒關係,等到事情解決完,我們可以去失物招領處看一看。寫書的,打起精神來啊。”

看著小派蒙活力滿滿的樣子,莫爾維赫微微笑了下,點點頭。

“走吧。”迪盧克轉了轉手腕,率先走進愚人眾的秘密藏身處。

不論是旅行者還是迪盧克老爺,都是戰力頂尖的存在,從入口開始,一路上他們所向披靡,很快就殺到了據點的最深處。

莫爾維赫目光緊緊跟隨著迪盧克的動作。

這位嚴厲又謹慎的青年揮舞手中的雙手劍如單手劍一般輕鬆,劍身上附著的烈火與其火紅的頭髮一樣張揚又熱烈。

他有些驚訝,不是因為迪盧克超乎尋常人的力量,而是因為這位紅髮貴族對他信任。

這位身為晨曦酒莊的老闆、蒙德城主要力量之一的存在彷彿根本沒有對他的身份起疑,也沒有對他一同跟來一事有異議,反而將他當作了與派蒙一般需要保護的夥伴。

這份信任來得太過突然,讓莫爾維赫有些受寵若驚。

是因為風神大人嗎?

跟在隊伍後面的莫爾維赫眸光閃了閃。

但是風神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再三要求他與旅行者同行又有什麼深意呢?

莫爾維赫沉浸在自己繁雜的思緒中,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他停下步子,偏頭看向一個隱秘的通道。

通道似乎很深,延伸至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莫爾維赫琉璃一般的眼眸閃過一絲慌亂,微微顫抖的手慢慢撫上胸口。

心臟急促跳動的聲音彷彿在耳邊迴響,宛若喪鐘的長鳴。

“方鑑……”

莫爾維赫盡力穩下因為緊張和慌亂而變得急促的呼吸,顧不得多想,就獨自走入了那條狹長而幽暗的通道之中,而正與敵人戰得正酣的兩人並沒有發覺。

***

就在旅行者一行人在據點外圍大殺四方的同時,方鑑看了一眼被放置在高臺上的天空之琴,興致缺缺地垂下眼。

安放、看守天空之琴,「女士」安排給他的真是一件簡單又無聊的工作。

而眼前這些看守據點的愚人眾更是無趣,方鑑只是掃了一眼就對他們沒了興趣,轉而去觀察身邊的鮑里斯。

鮑里斯灰色眸底依舊是對他不減的恭敬。

但方鑑可以肯定,鮑里斯留意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神態變化,未有停歇。

似乎是察覺到投落於自己身上的目光,鮑里斯貼心詢問道:“大人是感到勞累了嗎?不妨隨屬下去另一個房間稍微休息一下。”

伴著沉重的機關啟動聲,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隱秘而簡潔的房間出現在方鑑的眼前。

揮了揮因開門產生的氣流而飛揚的塵屑,方鑑輕咳了兩聲,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鮑里斯倒了一杯水躬身遞到方鑑的面前。

就在方鑑抬手打算接過水杯之際,鮑里斯略微沙啞的聲音讓他的動作猛然頓住。

“你不是他。”

言語之間盡是篤定。

哦呀,被發現了。

方鑑看向鮑里斯的淺色眸底含著玩味,而鮑里斯的眼神中亦是如極北寒潮般的冰冷。

謊言一經拆穿便沒有繼續粉飾的必要了。

浮在外表的空白與茫然層層退去,露出如孩童般天真又頑劣的內裡來。

恢復原本的少年形態,方鑑微微歪過頭,宛若發現新玩具的天真孩童,笑容裡是毫無陰霾的純真,又有一抹不被人輕易察覺的不協調感。

他毫不躲避鮑里斯的視線,綿軟的聲音悠悠響起:

“我很好奇。”

明明是同一個人……

“你是怎麼確定的?”

鮑里斯直起身體,沉聲回答:“眼神。”

方鑑反問:“我不茫然嗎?”

鮑里斯搖了搖頭,“是看我的眼神。”

“我不得不承認,你和莫爾大人真的很像。我觀察了你很久,無論是樣貌、神情還是平日裡的一些小習慣,都和莫爾大人一模一樣。”

“但只有一點,”鮑里斯繼續說:“看我的眼神…不一樣。”

方鑑勾起嘴角,眼底興味愈濃,“哦?”

“莫爾大人曾經有過一個……十分重要的人,而我和那個人很像。”

聞言,方鑑嘴角瞬間拉平,眼神更加銳利。

“你喜歡莫爾。”

鮑里斯氣息有一瞬不穩,過了一會兒才穩聲說:“我人微言輕,不敢對莫爾大人有非分之想。”

“莫爾大人於我有大恩,如果背……離開愚人眾是莫爾大人希望的,我不會有任何阻攔。”

“是嗎……”方鑑歪了歪頭,“那你把我帶到這裡是想做什麼呢?”

將他帶到這處隱秘的房間,創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如此大費周章難道就為了告訴他“我發現你了”嗎?

怎麼可能。

鮑里斯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轉身將水杯放到桌子上,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他從懷中拿出厚厚一沓信封,沉默著走到方鑑面前遞到他手裡。

感受著手裡的重量,方鑑目光沉沉,手指輕輕抹過經過時間的沖洗,邊沿早已有些泛黃的紙頁。

“這些都是那個人寫給莫爾大人的。他拜託我轉交給莫爾大人。”

“但……我再三思慮過後,最後還是決定把它們扣下了。”

“莫爾大人並不知曉信的存在。”鮑里斯看向方鑑手裡的信紙,“我知道你與莫爾大人關係匪淺,所以……今天我把這些信帶來了。”

方鑑剛看完第一封信的內容眉頭就緊緊皺起,他顫抖著手去拆開下一封信,一目十行地掃讀下去。

他拆開信封的動作越來越慌亂,讀信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泛黃微微卷著邊的信紙就散亂落了一地。

直到最後一張信紙如秋後殘葉一般飄晃著落地,方鑑抬手捂住臉,低低的笑聲爭先恐後地從指縫中溢位。

笑到最後,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一室寂靜中悄然落地,於人的心頭上砸出巨響。

方鑑向上抹去自己的淚水,仍然控制不住地低笑著。

破碎的音調裡沒有悲傷,滿溢位來的是不加掩飾的嘲弄和露骨的絕望。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