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郢對卿歌的話將信將疑,可是自己的記憶裡又並未缺失什麼,這女子看起來情真意切,表現得並不像演戲,而他對她的眼淚也確實感到難受,是他忘了什麼還是她神志不清記錯了什麼?府中也無人知她,應該是這女子有什麼問題。

賀昭跟著孫管家進了偏房,替卿歌把了把脈,沒有發現什麼大問題,回陸之郢道:“王爺,這姑娘只是受了涼,又急火攻心才暈倒的,並無大礙,等屬下給她開一副藥,煎熬服下,再休息幾日方可痊癒。”

賀昭寫了藥方,派人去藥鋪抓藥,陸之郢還有事處理,便回了書房,他盯著桌上沒看完的東西繼續看,翟夜剛剛任輔政大臣,有些事還需要他再入宮幾次去處理,那個幼帝,看起來年幼無知,但是卻有幾分聰穎,他很放心。

其實,在陸之郢和卿歌的孩子出生那日,他和奶奶舅媽她們,還有好幾個丫鬟僕役都守在門口,聽著房內卿歌疼痛難忍的聲音,陸之郢站在門口,捏著拳頭分外擔心。

隔了很久,房內傳來孩子“哇”地哭聲,他抬頭盯著門口,很快丫鬟就開啟門,產婆抱著一個很漂亮的嬰兒站在門內,讓他看,他欣喜萬分,抬腳進門,卿歌太過勞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顫抖著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產婆從身後過來,輕聲喚醒了卿歌,笑得眼角彎彎:“接生了十幾年,第一次見到這麼幹淨漂亮的孩子!”

陸之郢突然感覺自己身上碰到了什麼,低頭看去,衣襟上落了很多細碎的紅色碎石子般的東西,像……晶石,心中疑惑怎麼會有晶石,向門口的方向挪動了幾步將它們悉數抖落,開口道:“這是什……”話還沒出口,感覺周圍一亮,屋內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陸之郢趕緊抬頭看去,產婆抱著孩子,身上被大火包圍,同一時間,屋內的火瞬間燃起,其他人也開始慘叫,他被大火逼得連連後退到門口,卻發現院中的人都已身陷火海。

“奶奶!”他啞著嗓子開口,緊接著床上傳來異響。

床上的卿歌起身,穿過大火向他走來,他大喊一聲:“卿歌!”

緊接著無數支尖銳的晶石向他射來,他一邊後退一邊躲,卿歌卻只是站在火海中盯著他抬手丟擲晶石,四周的煙霧嗆得陸之郢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地躲著卿歌的襲擊。

那不是他的卿歌,面前的人紅著眼睛,嘴角掛著詭異的笑,突然一支晶石沒有躲開,射中了他的肩膀,霎時間他便沒有了力氣,後退著摔倒在院子的牆邊。

就在他掙扎著想起身時,看到屋中有影子從卿歌身上走出,似乎手裡還拿著什麼放進了胸口,那影子逐漸清晰變成一個女子,一襲紅衣,妖豔異常,慢慢走到院中,陸之郢看不清她的面容,這時沈銘川從外面趕到,把他肩膀上起了火星的晶石取出,隨後破窗而入。

陸之郢看到沈銘川懷裡抱著渾身鮮血的卿歌,出來後快速離開,他掙扎著起身也跟在後面跑出,身後的紅衣女子慢慢長大,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獸,像是曾在古書中看到的麒麟。

到處都是火,他一邊找能穿過的地方向外面跑,一邊捂住傷口的肩膀,到府門口的時候,實在撐不住倒下,光影中似乎看到那麒麟從院中跳起,接著便沒了蹤跡,他躲在門口一個沒有燒到的拐角處,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強撐了許久,暈倒之前,突然看到沈銘川跑到身邊問他,可知那麒麟的去處,他搖搖頭,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大火依舊燃燒,但是自己身邊很大一片,卻沒有火靠近,感覺嘴唇上乾乾的,抬手一抹,是幹掉的血漬,除了肩膀,他沒有其他地方受傷,他掙扎著起身,簡單做了包紮,在門口向遠處看,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火紅一片。

到底發生了什麼?卿歌為何會被麒麟附身?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無路可走,無處可去,陸之郢癱坐在地上,想著之前瞬間發生的事情,產婆懷裡的孩子,似乎還沒有睜開眼睛,他似乎聽到卿歌喊了他的名字,沈銘川把卿歌帶去了何處?

陸之郢緩了片刻,向前走幾步,突然發現火會給他讓路,總是離他有一段距離。

慢慢試探著順路返回,他看到院中早已被燒得乾乾淨淨,四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心痛到倒地不起。

已經認不出哪個是奶奶,哪個是舅媽,認不出屋中誰是誰,只有一具屍體的手臂中,還有一具小小的屍身,那應該是他和卿歌的孩子。

他捂著臉痛哭,到底發生了什麼,卿歌和那麒麟是何關係?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躺在院中,再醒來,火已經滅了,除了焦土和廢墟,一無所有。

陸之郢在府中像行屍走肉般待了很久,他很奇怪自己明明沒吃東西,卻不渴不餓,也不會死,難道是他逆天而行受了懲罰?

他在心裡苦笑:沈銘川會把卿歌帶去哪裡,卿歌有沒有親眼看到孩子不在了,她那般期待的孩子,若是她知道……該如何受得了?

他踉蹌著走出大門,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沒過幾日,他發現四周的環境有了變化,像是在夢境中一般,一切都在緩緩復原,他的身體似乎也有了什麼變化,他回頭順著原路跑到府中,他站在院中四處檢視,所有東西都恢復了原樣,那些早已燒焦的屍體全部消失。

天空慢慢飄下了雪花,慢慢雪越來越大。

他愣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想確定自己是否在做夢,一個丫鬟看到他,向他走來:“王爺,剛剛老夫人聽說您回來了,讓奴婢們看到您,請您過去一趟!她在前廳等您!”

他腳步虛浮的向前廳走去,看到了主位上坐著的老人。

“郢兒啊,京城的大火怎麼樣了,你看你,衣服都是灰,事情處理的可順利啊?要不先去更衣吧,累了多日,休息好了再來奶奶這!”老人依舊和以前一樣,慈眉善目。

“是啊,郢兒,這怪物也不知從何處來,怎麼能放火燒京城呢,來人,先去給王爺備洗澡水,換好衣服後,午膳也就好了!”舅媽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上官雅裙子上的雪花。

上官雅跑到他跟前:“表哥,聽來傳信的人說那怪物出現得很是突然,來了一個仙人,才把那怪物制住,也不知仙人長啥樣?表哥可見到了?”

上官儒看他不說話,拉過上官雅道:“表哥在京城肯定忙碌多日,先讓表哥休息吧!”

陸之郢由著下人帶他回房洗澡更衣,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人,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他們的記憶,被篡改了嗎?那個仙人.……聽下人說,應該是沈銘川,是他,救了所有人嗎?

外面的雪更大了,似乎把一切都埋在了大雪之下。

趁著吃飯,陸之郢一邊觀察她們的神情,一邊跟她們聊,終於得知,在她們的記憶裡,京中出現了放火的怪物,是沈銘川救了大家,陸之郢去了京中協助多日,大火才平息,那怪物也被消滅。

那卿歌呢?所有人都恢復了,他們的孩子為何不曾回來,那個還未睜眼的孩子,他只見了一面的孩子!

午膳過後,陸之郢感覺疲憊沉沉睡去,夢中,他回到了三年前大婚,他在園中去見他的王妃,兩人當夜同房,帶著她去京中逛街,他們在船上親近纏綿,他們入宮參加了一次宴會,他帶她去了南山,他們在山泉池中嬉笑,他夜探皇宮受傷,是她守在床邊照顧,他意外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是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血鈴鐺殺手,他似乎一直在查的事情有了眉目,她入獄受刑,他卻已經愛上了她,沒有來得及營救,她就死在了獄中。

他痛心疾首,順著血鈴鐺的事情揭開了十幾年前的丞相府大火案真相,在對皇帝忍無可忍以後,選擇了反叛,圈禁皇帝,扶新帝登基,自己成為攝政王。

那些想殺他的人,想方設法地計劃殺他,想巴結他的人,想方設法地給他獻上自家的女兒或者珍寶,三年,他對王妃割捨不下,卻對她的臉陌生不已,明明是他深愛的人,他卻覺得,那不該是王妃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