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和七楓先去了村長家,告訴他們妖邪已除,便離開了。莫依並不想親口告訴他們真相,村民有錯,錯在愚昧無知,錯在世俗,可恨,可憐,可悲。曉春有錯,錯在牽扯了太多無辜者。
這世界紛紛擾擾,是非對錯又怎能分的清楚呢。
而她與七楓本就是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去判他們的是非對錯呢。不過莫依送了全村人一場夢,夢裡他們會見到所有真相,他們會同小帆感同身受一番,是非對錯,愧疚與否,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評判吧。
現在重要的事是儘快找到剩下的鈴鐺並確保它們的安全。而要喚醒花華鈴需用一隻千年雪鮫人的命珠。雪鮫一族位於妖界與人界交界處的海域,莫依決定和七楓先回妖界看看。
七楓馭風疾行的速度已經可以和莫依並肩同行了,莫依壓下被吹亂的碎髮,雖然開了結界,但衣衫仍在風中獵獵作響。
莫依同七楓閒聊著:“這雪鮫一族生性高傲,他們是妖界海域的霸主,雪鮫首領若竹身為妖王,執掌青峰殿。他這個人有些自忖,他那個妹妹溪知更是被嬌養慣了,性子囂張跋扈,不好相處。”
七楓看著莫依,眉眼帶笑:“聽起來你似乎同那雪鮫首領相熟。”
“…啊哈哈,我以前當過信使,給我家那位傳信,走南闖北的道聽途說。”莫依嗆了一下,她語氣一轉說:“再說了,他們也是看在我家那位的名聲下才給我面子的。若不是靈界,他們都不會瞧我一眼。”
七楓聽著她落寞的語氣,有些不知所措。莫依坐在輓歌上,正好矮了七楓半個身子,暖陽照在她身上,卻暖不了她。
七楓鬼使神差的伸手揉了揉莫依的頭,軟軟的。她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安慰莫依:“以你的才華和實力,生來就是讓人崇敬你的,即使沒有靈界,你也還是莫依。”
她頓了頓,小聲補充:“因為你是莫依,什麼繁星明月都比不上你,你就是這世間最燦爛的存在。”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說完之後也顧不上去管莫依,直接俯衝到了最前面。
莫依瞳孔微張,她沒想到七楓會摸自己的頭,輕輕柔柔的動作像在給她順毛一樣。而七楓的一番安慰,更是讓她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泛起陣陣漣漪。
平時果然沒白疼她,莫依喜滋滋地拍了拍輓歌,示意它加速追上七楓。
這天下第一樓浮生樓就位於各界交界處,只瞧那茶肆酒樓,飛紅溢彩,更是十笏酒樓,燈火三更花戲柳;百盤玉膾,金齏一品月聞香,最是繁華如夢。
浮生二字,意在與友相伴浮生醉。
此時的浮生樓中喧譁熱鬧,頂層的房中散著淡淡的檀木香,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紗幔低垂,營造出朦朦朧朧的氣氛,四周牆壁全用錦緞遮住,就連室頂也用繡花毛氈隔起,簾鉤上還掛著小小的香囊,散著淡淡的幽香。
而白洛雲一身霞衣盡顯華貴,她帶著頂精緻的金花面具端坐在金絲楠木椅上,手中把玩著金泥扇,漫不經心的問坐在對面的人:“我就一介生意人,怎能勞煩二殿下親自來見?”
她對面坐著的男子一身雲緞錦衣,唇瓣含笑,五官俊美。舉止間,難掩貴氣風流。男子輕笑著,眼中帶著探究的精光,“墨熠早就聽聞硃筆殿殿主風華絕代,今日一見,果非虛言。”這個人正是仙族二殿下墨熠。
我戴著面具呢,說的好像你瞧見了似的。
白洛雲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二殿下既能查出我的身份,也非傳言所說的一心醉於花鳥風月。”
墨熠一笑:“我不僅知曉殿主的身份,還有你的身世。”
“看來二殿下是想拿這個和我做交易了。”
白洛雲將扇子一展,房門開啟,她那雙漆黑的眸子依舊不見半點波瀾:“那就請二殿下回去吧,我對仙族的事並不感興趣,若二殿下想要威脅我…”白洛雲滿眼的輕蔑之色:“你大可一試。洛雲定當奉陪。”
墨熠長袖一揮站起來,腰間的翠玉葫蘆搖搖晃晃,說道:“我不過是聽說殿主願與我那哥哥相好,好奇罷了,既然殿主不喜墨熠,那就告辭了。”
待墨熠走後,簾後轉出一人,一襲錦衣墨袍,腰間掛著只墨玉葫蘆,相貌上與墨熠有著七分相似,只是氣質上更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威嚴。
白洛雲搖著金玉扇,隱去一身寒意,笑著打趣他:“堂堂仙族太子殿下竟被自己親弟弟逼的躲進他人房中,我若是把這段事編成話本子,我豈不是又要大賺一筆。你說呢,墨軒殿下。”
墨軒揉了揉眉心,無奈地說:“你都坐擁天下第一酒樓了,還想著來笑話我。”
白洛雲輕揺金泥扇,搖搖頭說:“你這個弟弟看上去兇,抱負倒也不小,可惜實力太差了。”連她背後的勢力都還沒查清呢就想著來空手套白狼,天真。
墨軒衝她一行禮,說:“我這個弟弟向來爭強好勝,若他真對你做了什麼不敬的事,還請你多包涵包涵了。”
白洛雲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袖上壓出來的輕褶,說道:“自然,他也掀不起什麼風來。不過你就這麼慣著他?他可是想要你的太子之位呢。”
墨軒嘴角輕勾笑的邪魅,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慾望:“他若願意,我可以給他帝后的位置。”
白洛雲聳聳肩,仙族果真都是一群瘋子。她伸出手說:“我要去看哥哥,通行令給我。”
墨軒摘下腰間的一塊玉牌遞給她。倆人閒聊了一會兒,各自離開。
七日後,仙界內,卻見那景象非常,佔盡樓臺典雅,水木清華,形神俱美,得來風月追陪,煙霞供養,醉其間天外有天。窗外天雨撫竹琴,屋內茶留半刻香。
莫玉書坐在軟墊上給白洛雲倒茶,柔聲說:“那二殿下性子倒也不壞,只是有點孩子氣了。”
白洛雲聳了聳耳朵,喝了口茶說:“呵,要不是哥哥你家太子殿下喜歡,那天他都出不了我浮生樓。想必他是看到哥哥站在太子殿下這邊,暗地裡查了哥哥,才扯出我來的。”
莫玉書笑著,起身去拿了個錦盒回來,推給白洛雲:“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託人買了上好的椰子糖,就當是給洛雲賠罪了。”
白洛雲滿意地點點頭,她那毛茸茸的耳朵也愉悅的抖著:“這還差不多嘛。”
莫玉書寵溺的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柔情,這個撿來的妹妹,也只有在他面前才有點孩子模樣。
“不過,你又何必讓他知道你的身世呢?”
白洛雲輕笑,眼中滿是戲蔑:“二殿下自以為拿住了我的尾巴,等他知道自己不過是握住了和太子殿下同樣的籌碼,他才能好好地聽我話啊。”
反正太子殿下只想要二殿下,二殿下只想要仙帝之位,而她只想要仙帝狗命。
莫玉書想起了什麼,對白洛雲說:“你鳳棲(xi)伯伯最近狀況不太好,若你見到姑姑,和她一起來看看他吧。”
白洛雲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鳳棲他可只許我喊他哥哥,若讓他聽見你這話,哥哥這裡可就要熱鬧了。”
白洛雲喝了口茶,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茶杯,問道:“他怎麼了?”莫玉書搖搖頭說:“還不是為了這一‘情’字,堂堂月仙,也難
過情關啊。”
白洛雲眸子裡閃過幾許趣色,她放下茶杯,說:“說到情字,哥哥可又甘心?”
莫玉書笑笑,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他伸手扭住白洛雲的鼻子說:“我當真是慣壞你了,你竟敢取笑起我來了。”
白洛雲拍掉他的手笑著說:“我試探過姑姑,姑姑對她並無此意。”
莫玉書搖搖頭望向窗外,笑中帶著苦澀:“即使不是她,也不會是我。”
窗外桃樹繁花似錦,清風吹過,撒下漫天花雨。
待雨歇,白洛雲從莫玉書那回來,路過一棵歡辛樹時站住了腳。她豎起狐耳,雙眼輕輕一眯,手上的金玉扇轉了轉,朗聲說:“二殿下,既跟了我那麼長時間,何不出來聊聊。”
墨熠從樹後轉出來,心想她果然知曉自己的計劃。自從墨熠查出莫玉書與浮生樓樓主私下來往密切,轉而查出了白洛雲的身份。便想在仙界與她“偶遇”一回。而白洛雲若想進仙族必然會隱去身形,為了發現她的行蹤墨熠特地花重金在浮生樓買了七個明目果回來。而白洛雲特地在等到第七日才來仙界就是要看看他墨熠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和耐心,她是故意留下破綻,就好像在給他編制一個圈套讓他往裡鑽。墨熠心想,不愧是硃筆殿的殿主,先前還是小瞧了她。
白洛雲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著波光,她展開扇子,說道:“殿下可別誤會,我只是來探望哥哥的,路過此地。”
墨熠朝她行了一禮,真誠的說:“殿主果真聰慧過人,還請殿主指教,我墨熠到底那裡比不上墨軒。”
白洛雲:你不用比,你倆配的上就行。
白洛雲略一歪頭,眼底夾雜著一絲打量:“二殿下若想奪太子之位,僅靠母族的強大,自己卻沒有半分作為是不夠的。太子殿下已是被封為了風神,手下掌管三位風君。”
白洛雲點到為止,把通行令遞給墨熠,說:“還勞煩殿下親自跑一趟,把這個還給太子殿下吧。硃筆殿還有要事,失陪了。”
墨熠雙手接過玉牌,說:“多謝殿主指教,殿主若是有心,便去看看鳳棲上仙吧。”
白洛雲收起扇子,說道:“多謝殿下提醒。我已知曉此事。”說罷轉身離去。
白洛雲回到妖界先去了趟硃筆殿,她一進去,妖侍奉瀘就衝上了稟報:“殿主不好了,青峰殿出事了!”
另一邊,莫依和七楓站在與雪鮫族海域相連的人界漁村裡。整個漁村幾百人屍橫遍野,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味,近岸的海水被染成了血紅色,海面上飄著破碎的屍體,七楓腳邊是一位中年女人抱著個孩子,他們心口被挖穿了,這樣的屍體比比皆是堆積在一起。
七楓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戰場上,她一陣頭暈目眩,趴在一邊嘔吐起來。莫依一邊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她敏銳的捕捉到空氣裡的一絲妖氣,莫依心裡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照著這個人間煉獄。幾百裡外,一頂轎子正飛速的朝這裡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