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營才兩輪排銃射擊,劉宗敏派出來試探的三百馬兵就已潰不成軍,丟下七八十具人馬屍體,匆匆撤了回去。
“停止射擊……”
步兵左部右司把總韓茂成大聲喝令著:“一局、二局後退裝彈,三局上前一步,全軍待命。”
左司的戰士們有序地變更著陣列,單從劉宗敏這邊竟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動作,彷彿一瞬之間,銃兵就已經完成了佇列變換。
…………
劉宗敏暗吸了一口涼氣,在心中嘆道:“陣列嚴整,號令如一,換陣這般快速,竟無法窺視出端倪,果是強勁對手!”
他麾下偏將劉弘才這時出口問道:“總爺,再衝一波麼?”
劉宗敏握著馬鞭的右手輕輕一抬,沉聲道:“敵不動,我不動。”
透過剛才三百馬兵的試探,他已經可以確信對面的官兵,即使在勇毅軍中也是精銳的存在,別看只是兩三千的步兵,要是真打起來怕不弱於陝西的邊軍騎兵。
而且,他此番前來並非是要同這股官軍決戰,只不過是為了拖延官軍,好使大部隊能順利轉移至相公廟南邊去,同時他也想親眼瞧瞧啥樣的官軍,能一戰殲滅自己麾下七千勁卒。
如今已經見識到對面官兵的力量,相信了張洪的回報,便無須再派兵前去試探,平白犧牲自己的部下了。
更何況,按張洪的回報“官軍至少超過一萬人馬”,而今卻只看到眼前的兩三千步卒,還有至少超過七千的官軍未現身,尤其是張洪說的精銳騎兵和火炮,都沒有瞧見。
如此形勢不明,自然是“以不變應萬變”啦!
“總爺,官軍才這點兒人馬,會不會有詐啊?”劉弘才也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官軍奸詐,不可不防。”劉宗敏這話算是對劉弘才提出疑問的肯定。
只聽劉宗敏接著說道:“你調六百馬兵,下官道往南面相公廟方向搜尋,看有沒有官軍人馬。”
“是,總爺。”
“還有……你再率一千馬兵,從北面繞路往羊圈村那邊探探。”
“是,總爺。”
“給咱老子記好嘍,遇到官軍步卒尚可一戰,要是遇上了騎兵,決不可與之交戰,時刻保持二百步以上距離,免得被狗日的咬住嘍,不得脫身。”
劉宗敏最後更是厲聲喝問:“記住了麼?”
“都記下嘞。”
“去吧。”劉弘才領命而去。
片刻後,先是官道南面的草叢裡數百馬兵穿行,催動著茅草如浪般翻湧,一浪接著一浪,久久不息。
接著就輪到了官道北面,劉弘才領著一千馬賊縱馬奔下官道,在一人多高的草叢裡向北奔行,宛如一條巨蟒迅速隱沒於茅草之間,不見蹤跡。
這邊,劉宗敏策在戰馬上,凝望著對面的官軍陣列,面目猙獰的老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漠得近乎無情,讓人望而生畏。
………
其實,在劉宗敏對面列陣的官兵只有一千五百多人。
畢竟在上一次戰鬥中俘虜了數千賊兵,他們不比饑民和廝養人員,這些俘虜中不是經年老賊、就是投賊的邊軍,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所以,魏知策也不得不留駐人馬來對俘虜進行嚴格看管,騎兵前部左司五百騎兵、步兵左部左司五百步兵,就被他抽調出來留在羊圈村看守俘虜了。
現在官道上現身的只有一千五百步兵,剩下的一千五百騎兵,以及中軍騎兵則隱藏在了暗處,還沒到現身的時刻。
對於劉宗敏將麾下大部賊兵南調的訊息,魏知策此刻還不知曉,因此他並不敢正面攻打陶店。
而魏知策之所以率軍前來,其實也只是為了牽制劉宗敏部主力,使之不能去攻打張國棟那邊,好把相公廟裡面的陳錚所部兵馬接應出來。
正是因為他們二人都“心懷鬼胎”,互相防備,才形成了現如今這般對峙局面,雙方都在極力維持著這種十分微妙的平衡——只敢互相試探,不敢全力一擊!
…………
就在賊軍馬兵才下了官道,開始往南搜尋前進的時候,隱秘在草叢裡的邱應泉便已經向魏知策請示過“是否追擊攔截馬賊”,而他得到的答覆卻是“繼續潛伏,不許露頭。”
畢竟魏知策的目的就是拖延賊軍主力,只要劉宗敏的大旗還在這裡,其他的小股賊兵動向,並不重要。
可又過了不到兩刻鐘,卻見官道南面草叢裡又出現一支兵馬……
魏知策定睛看去,卻正是剛剛奔下官道的那一千賊軍馬兵,見此情形,他的嘴角不由發出了一絲難以琢磨的微笑。
“將軍,有點不對啊?”中軍於得水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哪裡不對,你來說說看。”
“往常遇到的馬賊,都十分兇猛悍勇,見了面連個招呼都沒有,就直挺挺衝殺上來……”於得水滿臉疑慮地說著:“可這會兒卻……”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思魏知策也已猜到,笑著對他反問道:“你只瞧見了賊軍膽怯,咱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於得水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難道……賊軍兵力也不足,這才不敢全力攻打,同咱們決戰。”
魏知策笑了笑,道:“你瞧對面盡是馬賊,未見有一個步卒,甚或連廝養都幾乎不見。”
於得水聞言立刻翹首仔細觀瞧了一陣,才答道:“果是這般,跟將軍說的完全一樣。”
“我猜賊軍必然已經調去別處,而為了探查咱們虛實,也為了給大隊轉移斷後,才派出這數千精銳馬賊來拖延我軍。”
魏知策說著馬鞭一抬指向對面,十分肯定地說道:“我猜對面領軍之人,必是大賊劉宗敏無疑!”
“嘿。”
於得水一聽這話兒,立馬興奮起來:“將軍,咱何不殺過去,如能斬了此僚,豈非大功一件。”
“哪有那麼簡單?”
魏知策輕輕搖頭,道:“我瞧對面馬賊不下四五千騎,咱們步騎加在一起才三千人馬,首先在兵力上便已失了優勢。
再者,對面盡是精銳馬賊,更有許多是一騎雙馬,來去如風,可咱們這邊光是步兵就佔了一半,就算這一仗打勝了,也難追上劉賊。”
“那……那就這麼瞧著?”
“嗯。”魏知策十分堅定地說道:“對,就這般瞧著劉鐵匠,只要他不敢來攻,咱們就算是勝了。”
他看向於得水,笑道:“賊寇以優勢兵力,卻不敢攻,首先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這一仗無論打與不打,與我們而言,都是勝利!”
“打與不打,都是勝利?”
於得水重複著魏知策的話,卻仍不解其中之意,悄聲嘀咕著:“不打,怎會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