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1991年1月初，學校裡剛考完期末考試，寒假正式開始。
還有半個月就到除夕，陳家糕點鋪，這時的生意突然火爆起來，每天都能賣兩鍋桂花糕、兩鍋馬蹄糕，主要是經過三四個月的經營，味道也正，在高陽縣裡也算比較有名氣了。
還有一個主要原因，有一次週末，李玉梅做桂花糕時，發現糯米粉用完了，趕回家，拿家裡用剩的，放了很久的糯米粉做，被剛好去鋪裡遛彎的陳夕華知道了。
雖然味道沒什麼變化，但陳夕華堅決不同意陳老二賣那天的桂花糕！
正好遇到有幾個客人來要買桂花糕，看鋪裡明明有桂花糕，店裡卻不肯賣給他們？
陳夕華攔住了陳老二，說：“各位客人不好意思，那是不小心拿過期糯米粉做的，所以不能賣給您們，非常抱歉，今天來買糕點，有要買馬蹄糕的，都四毛一個賣了！”
“小姑娘，你們店鋪不錯，那都給我們買幾個馬蹄糕吧！”
因為這事，縣裡慢慢傳開，很多人都知道，縣南街陳家糕點鋪裡的糕點好吃，還注重質量！
而且這時，很多走親戚的都喜歡來陳家糕點鋪，買點桂花糕上門，正好也是年底備年貨時間，糕點鋪口碑一上來，生意就火了。
臘月二十六這天，陳家糕點鋪還在營業，生意依然很好，本來計劃今天賣完就放假的，李玉梅捨不得，她說她要賣到年二十八，陳老二也不管她，他有事要做！
在晚飯過後，陳老二把李玉梅拉回房間，“寶華娘，明天給我拿一萬塊錢！”
“一……一萬塊？”李玉梅聽得有點驚慌失措，“幹什麼要這麼多？沒有這麼多！糕點鋪這幾個月，也才賺五千多塊！”
“我知道家裡有多少錢，我要幹大事，別耽誤我，把之前存的再拿五千出來！”陳老二用嚴肅和不能質疑的聲音說！
“幹大事，大事，你倒是說啊，拿一萬出來，我們就還剩不到兩千塊了！”李玉梅有點氣哭了，這是一筆多大的錢啊！
陳老二把聲音降低一下說：“買店鋪，我和房東說好了，一萬塊買下我們租的鋪位，房東覺得位置太小，也做不了什麼大的生意，年前又剛好缺點錢，否則他都不肯賣的！”
“店鋪？真要買？一萬塊那麼貴，錢都沒了？”李玉梅聽後，鬆了口氣，以為出了什麼事，不過還是有點不捨得，家裡的錢買店鋪後，就真的不剩多少了！
“錢沒了，明年還可以掙，頭髮長見識短，現在縣裡一套八九十平的商品房，都要四五萬了，我們店鋪的位置，接近在縣中心了，多搶手！明天記得去銀行取出來給我！”
李玉梅不情不願的，“好吧！”
剛好從房間出來，準備上洗手間的陳夕華，聽到他倆的對話，對裡面說了一句：“老爹，明天先去家屬區這邊，到處找人借錢，大伯家，你也去借，多去幾家借，不管借不借得到！”
“還借什麼錢？”李玉梅發現，這個五丫頭事兒真多！
陳老二過了一會兒，明白小五的意思，對著門口說：“好的小五，我明天早上先去借錢！”然後又轉向李玉梅。
“說你頭髮長，見識短還不認，財不外露！”
第二天一早，陳老二夫妻雙雙出門，一個去取錢，一個到處去借錢。
整個紡織廠家屬區的人都知道了，陳老二家缺錢，懷疑他家糕點鋪是不是虧錢了，沒錢過年！不過看著也不像，那生意挺火的！
陳老二在臘月二十七這一整天，都在外面跑，借錢，也不知道借到沒。
到了臘月二十八一早，去和房東辦理過戶手續，還好趕在了房管局年前放假最後一天！
拿到店鋪房產證回家時，陳老二後背挺直，步調放慢，額頭微微抬高，大哥派頭，就是少了一副墨鏡！
陳夕華不忍直視，果然是有點錢就支愣起來！！
除夕這天，陳家人早早起來忙活，準備各種食材，貼對聯。對聯是陳夕華寫的，自從回到縣裡，她雖然很少寫毛筆字，但會時不時練練，怕生疏。
主要是陳家沒有練書法的書桌，高度合適的，就只有吃飯的圓桌子，不方便。
陳家的團圓飯，比往年更熱鬧些，飯菜也更豐盛些，好像是新的開始一樣，陳家人相互之間的牽絆，也更自然了些，雖然李玉梅依然是，想罵人時就罵人，但是陳家姐妹們，已經能坦然面對，並不會太自卑或放心上！
年夜飯後，玩鬧到八九點，陳寶華就熬不住了，說要陪五姐守歲的小人兒，整個頭歪歪地趴在了陳夕華懷裡，睡著了，陳夕華也不打算守歲了，小孩子熬夜長不高！
睡夢中聽到炮竹聲，應該是到十二點，新的一年到來了！
年初一，陳家姐弟六個，都領到了兩元錢的壓歲錢，陳老二給的，李玉梅想說給個五毛就多了！
早飯過後，陳老二帶著一家人，到了陳大伯家，一一給陳爺爺、陳奶奶，陳大伯、大伯母拜年！
陳夕華也見到了陳爺爺，大伯家的兩個堂哥，分別是在縣二中讀初三的大堂哥，陳鵬華；在縣三中讀初一的二堂哥，陳堅華！
“老二，你年前說的，要借錢買店鋪，買到了沒？如果沒什麼錢，就讓春華她們退學吧，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陳爺爺是一個高瘦老頭，臉上端著，說話時，一副不允許別人質疑的威嚴。
陳老二：“爹，買好了，真是貴啊！”
陳大伯：“二弟，你們糕點鋪生意怎麼樣！好做不？現在紡織廠裡，兩個周廠長都離開後，新來的廠長，很不好相與，廠裡效益越來越不好，工作不好做了！”
“還好，一天有幾十塊錢吧！”
陳老二和自己爹孃、大哥說話時，頭抬得高高，有點得意，虛榮心得到滿足！
李玉梅在和妯娌大嫂說話時也故意提到糕點鋪的生意，怎麼怎麼樣！
陳家姐妹坐了一刻鐘，陳夕華就拉著姐弟幾人走了，聽多了老頭老太重男輕女的思想，不但影響心情，還容易使得姐姐們，產生自卑想法。
年初二這天早上，李玉梅問陳老二，要不要回去上河村，去親生父母李大伯家探親。
往年在年初二這天，都只是她和陳老二兩人回去看母親，順便去看看親生父母。現在母親去世了，親生父母那裡，去還是不去，畢竟從縣城回去一趟，要兩三個小時，夠折騰的！
陳老二不管李玉梅的糾結，“要回去，你回去，我不回去！”在他眼裡，岳母家才是妻子的孃家，已經明確過繼的，那一家就是大伯家了，而且剛出生就過繼的，並沒有什麼感情！
聽到陳老二的拒絕，李玉梅偷偷鬆了口氣，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回去的！不過不好直接說出來，畢竟是她的親生父母。有了陳老二的反對，她也為自己找了個藉口！
都說小孩盼過年，大人盼有錢！
陳夕華一個內裡大人的小孩，春節期間，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樂趣，甚至很無聊，沒有電視也沒有手機，吃吃喝喝到了年初五。
陳家糕點鋪，準備明天初六就開業，自家人給自家人打工，早開店早點掙錢！
此時，陳家人正在吃午飯，李玉梅的親孃和弟弟李達順上門來了！
“吃飯呢，正好，玉梅快盛兩碗飯過來，我和你弟弟都餓了！一早上就從村裡出發，到縣裡問了很多人，才找到你這！你年初二怎麼不回孃家呢！”李老太嘴裡不停地說，眼睛不眨地看向陳家飯桌上的菜！
陳夕華吃得差不多了，喊了聲李奶奶，就拉著小六進了房間，她很慶幸，自己現在還是小孩子，否則有客人在，躲房間是很無禮的，但是誰讓自己還是小孩子呢，不懂事，不可計較！
“五丫頭到了縣裡才大半年，變化真大啊，縣裡就是好，小寶，我是你姥姥。其他四個是大丫頭幾個吧……”
進房間的，先是陳夕華和陳寶華兩人，後面一個個的都進來了，姐弟六個都躲在了房間。
伴隨著家屬區裡，時不時的鞭炮聲，隱隱約約聽到飯廳裡的談話。
“玉梅啊，你這次要幫幫你弟弟……舊房子……蓋新房子……”
“不用多……拿三千塊……親弟弟，你大姐二姐……一千，你不是開店鋪當老闆了嗎，拿三千不多……”
“沒三千？……你是過繼就不認孃家弟弟……過繼了，我還是你親孃……沒良心……不孝啊……遭雷劈……”
房間裡，陳家四姐妹都很緊張，又期待地看向陳夕華：五妹妹，李姥姥這是要找咱家要錢嗎？你快想想辦法！
陳寶華也在一旁嚴陣以待看她：錢是咱家的，誰也不能搶的意思！
陳夕華怎麼就沒有發現，家裡四個姐姐加一個弟弟，都把她當大冤種了，有事就往前衝？
“不用擔心，家裡沒錢，拿不出，你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陳夕華知道，以李玉梅那摳門勁，家裡現在還不到兩千塊的錢，一定會死死抓手裡。
陳金華和陳美華還真就走出去了，陳寶華也拉著五姐姐要去看，陳春華和陳秀華也只能跟著！
“大伯母，您說的拿三千，是直接給？還是借？不過別說給，就算借，我們也沒有三千借您！”陳老二之前一直沒有說話，被這李老太啪啪說不停，實在忍不住了。
李達順這小舅子，就是一個靠姐姐養的懶貨，十年前問幾個姐姐要錢，在家裡開了個鄉村小賣部，讓家裡妻子看店，自己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幾個兒女也不管，沒錢進貨，就讓老孃去找姐姐家鬧。
他陳老二年輕時，也有不著調、混不吝，但做不來這樣混賬的事！
“大…大伯母？三女婿啊，你叫我什麼，我是你嶽……”
“大伯母，我岳母只有一個，就是張淑雲，去年已經去世了，您確定您是？”
“你…天殺的，詛咒親岳母，李玉梅，你也是連親孃都不認了嗎？啊，我是你親孃，你說啊！”
“娘…大伯母，我們家確實沒有錢可以借您！”李玉梅也站在陳老二這邊。
“什麼借，你直接給你弟弟三千，我生了你，你就要一直受這份恩情！”李老太快氣瘋了，也不藏著掖著了！
“說了，我家沒有！”家裡剩的錢兩千不到，還想拿三千，怎麼不去搶？即使是親孃也沒有。
對親生父母，李玉梅一直是離得遠遠的，從小到大，她就沒有去親近過。
也是在年節時，母親說帶她去大伯家走親戚。
後來長大結婚了，知道他們是親生父母，她也只喊大伯大伯母。
之前母親去世後，她是有想過要不要認回去，但是現在看，還有家裡男人的態度，也不用為難了。
李玉梅此時有點期待地看向，正走出來的姐弟六個，特別是陳夕華：五丫頭平時不是很厲害嗎，懟她懟得直溜。
旁邊兩個大男人，陳老二也有點小激動，看向他家五丫頭。李達順則是等著他老孃發揮，他拿錢就好，去大姐二姐家也是這樣！
陳夕華：她這是解鎖了陳家人什麼密碼，都當她是冤大頭！不過嘛！
“小六，五姐姐前天給你說了‘烏鴉反哺’的故事，今天再給你說個‘生恩不如養恩大’，生而不養，斷指可還，未生而養，終身難忘！”
她不好直接懟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基本教養還是得有。就講故事吧，抑揚頓挫地講，不過，好像陳小六還太小，不太適合聽這種故事吧，應該也聽不懂，不管了！
陳寶華：“五姐姐，好呀好呀！”他一聽說講故事，也不關注大人們的事了！
陳夕華：“生恩就是……”
李老太聽到後，整個人臉色嚇人且刻薄，眼裡淬著毒！
“李玉梅，你家還有沒有教養了，什麼時候，賤丫頭也能插話大人的事了？”
“大伯母，達順堂弟要錢蓋新房，我們家肯定是不會給的，也沒有出嫁女兒養堂弟的說法。不過，您也確實是玉梅的生母，過年過節，孝敬您兩老一兩百是應該的，您有四個兒女，每家給您兩老兩百，一年就八百了，也夠您兩老吃喝的了！”
陳老二也生氣了，他家女兒是多，也不怎麼待見女兒，偏寵小兒子，但是不代表，別人可以罵他女兒是賤丫頭啊，還是罵他家小五。
他可是發現了，小五這丫頭不簡單，還是岳母教得不錯，地主家千金出身就是不一樣！
“玉梅，給大伯母包兩百塊紅包，過年過節的，大伯母和堂弟這麼遠的路，能來拜年，是看得起咱家！”
李老太也感覺到無力，這陳家確實不會給她更多的錢，而且這裡是縣城，她不熟悉。從進到屋裡，就關上了門，不像在鄉下農村，她大女兒二女兒家，只要她去鬧，全村人都出來看。
她一把搶過李玉梅遞給她的紅包，兩百塊也是錢，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達順，走，這裡不歡迎我們！”
李老太心有不甘，氣不過，到了一樓，走到家屬區門口，一路大聲謾罵：“沒天理啊，我一個老太婆，被女兒女婿趕出來，李玉梅這個不孝女，不認孃家人，弟弟要兩三千塊錢蓋房子，怎麼能不給呢，孃家就這麼一個親弟弟，她還得靠孃家撐腰，不應該嗎，自己當老闆，不顧孃家死活，黑心肝的，不得好死……”
家屬區裡，慢慢聚集了好幾個平時愛八卦、胡傳謠言的婆娘！
“這李玉梅的母親，去年不是去世了嗎，還回去奔喪了！”
“她是過繼給人養的，這老太應該是親生母親！”
“原來如此，也確實不該，過繼了，親孃還是親孃啊，大過節的趕出來，嘖嘖…！”
“三千呢，這老太太也真敢開口，這誰家肯一口氣出三千！”
“應該有吧，她家糕點鋪不是挺賺錢嗎？”
“有也不會給啊，陳老二能願意？誰家男人能同意？幾千塊錢幫襯孃家？”
“不對啊，陳老二年前還到處借錢吧，還來我家，問我男人借，我家怎麼會有錢借他？”
“那個陳老太今天怎麼沒有出來，兩人遇上就有好戲看了！”
“對啊，怎麼沒看到陳大娘？”
“誰知道呢……”
半天不到，李玉梅親生母親過來要錢，被趕出去的謠言，就傳得沸沸揚揚！
陳家此時，已經安靜下來了，雖然遠遠聽到，李老太在外面傳來的罵聲，但是沒人去管！
陳老二夫妻知道，李老太是個怎樣的人，管不了，她不鬧個翻天、人盡皆知是不會罷休的！
幸好，年前到處找人借錢了，否則會被鄰里傳得更離譜！
陳家姐弟則是鬆了口氣，這人終於走了！
除了陳夕華，之前在上河村住過的，見過李老太，其他五姐弟都沒見過，太可怕了，比娘罵人還可怕！
陳家姐弟都佩服地看向陳夕華：五妹妹（五姐姐）真厲害，以後吵架就找她！
陳夕華：她不需要，好嗎！這不是褒揚好吧！
陳寶華：怎麼厲害法，他就不知道，反正五姐姐最厲害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