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姜雪寧便早早起來了,特意換上新做的衣裙,披上雪白的狐裘,打扮停妥,便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姑娘,吃了早膳再出門吧!”棠兒勸道。
“不了,我急著出去,昨晚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已經放在馬車上了!”
姜雪寧點點頭,便朝外走去,蓮兒和棠兒連忙跟上。
馬車噠噠地在寂靜的街道上駛過,天色還早,連行人都沒幾個,棠兒看著馬車越走著越偏,不解地問;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呀!這好像是去城西的路。”
“別多嘴!”
姜雪寧心情愉悅,不想理會這個多嘴多舌的丫頭。
東方泛白,薄霧瀰漫,在空氣中旖旎繚繞,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街角,似是在等待。
姜雪寧遠遠看見,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停車!”
馬車還未停穩,姜雪寧便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
“張遮!”
少女清靈的嗓音響起,張遮回頭,眼前的少女雙眼明亮,臉上是明媚的笑容,不由得心頭跳動,看向她的目光也滿是柔情。
“慢些跑!”張遮唇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意,被那雙溫和的眸子一看,姜雪寧的臉不由得微微一紅。
她在張遮面前站定,問道;
“你怎麼一大早站路邊,是在等我嗎?”
張遮環顧四周,說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你忘了嗎?我怕你找不到我家,所以在這裡等你!”
姜雪寧看他烏黑的鬢角還帶著些許白霜,微微一怔,“你這是等了多久?”
張遮搖搖頭,道:“並沒有很久,我只是想早一些見到你!”
他那深深的眸底,隱藏著難以察覺的情愫,透著歡喜,透著真誠,還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愛戀。
姜雪寧心內波瀾起伏,垂下眼眸,不知該如何言語。
“小姐,給您!”棠兒已經跟著下車,將手中禮品遞過來。
“我來吧!”張遮伸手接過,和姜雪寧並肩走在巷子裡。
清晨,巷子裡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人經過,好奇地看他們一眼。
“這裡住的大多是販夫走卒,沒那麼講究,姜姑娘不要介意!”
姜雪寧搖搖頭;“無妨。”
兩人很快就來到一座院落,四四方方,收拾得乾淨整潔。
蔣氏聽到動靜,趕緊從廚房出來,看著眼前漂亮的姑娘,又忐忑又喜歡。
自家兒子天不亮就去外面接人,還有這些天的魂不守舍,她都看在眼裡,可如今姑娘上了門,她心裡倒有些不安,眼前的姑娘太漂亮了,通身的氣派,一看就出身不低,讓她覺得深深的自卑。
自家這條件,倒是委屈了人家!
“是,是姜姑娘吧!”蔣氏不安地開口。
姜雪寧看著眼前的老婦人,心緒難平,蔣氏和她想象的一樣溫和、慈祥,前世,就是自己害了這個善良的母親!
“伯母,叫我雪寧就好!”
姜雪寧上前,緊緊拉著蔣氏的雙手,那雙手有些粗糙,但就是這樣一雙手,養出了張遮那麼好的人。
她不由得有些淚目,自己前世做錯了太多太多,對張遮、對張家伯母,她虧欠了太多太多!
“好孩子,快進來!”
蔣氏看她絲毫沒有嫌棄的樣子,心中也安慰不少,忙親熱地將人往屋裡領。
等在屋裡坐下,姜雪寧忙拿過桌上的禮品,說道;“伯母,聽說您身體不太好,我給您帶了些阿膠和燕窩,都是滋補身體的,冬日吃是極好的,您留著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給您送!”
蔣氏忙推辭,“使不得,雪寧,你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麼東西啊!”
張遮道;“娘,你就拿著吧!這是姜姑娘一片心意。”
蔣氏看看張遮,只好接過,“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做些吃的!”
姜雪寧含笑望著蔣氏的身影。
“姜姑娘這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我孃的?”張遮不緊不慢地說道。
姜雪寧失笑,“想不到張大人連自己母親的醋都要吃!”
“我只是覺得姜姑娘對我娘格外親熱,怎麼,這麼快就開始討好未來婆婆了?”
姜雪寧粲然一笑,“那是,未雨綢繆!畢竟我如今在張大人嘴裡,還只是姜-姑-娘!”
“寧兒!”
“你叫我什麼?”
“寧兒……怎麼,是不是不妥?那我還是叫你姜姑娘吧!”張遮白淨的臉上有些燙,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孟浪了。
姜雪寧搖搖頭,“不是,我很喜歡!”
“早飯來了!雪寧,快趁熱吃!”
蔣氏端著兩個青花瓷碗放在桌上,碗裡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你們聊著,我去買點菜!”蔣氏說完便拿著籃子出門了。
姜雪寧看著桌上的碗,一碗是小餛飩,一碗竟是幾個荷包蛋。
張遮將荷包蛋放在姜雪寧面前,“你吃這個!”
姜雪寧有些不解,她明明更想吃小餛飩,可張遮既然說了,荷包蛋就荷包蛋吧。
“張遮,我們倆換一下吧!我吃不下了!”
姜雪寧吃了一個荷包蛋,有些不想吃了,張遮面前的餛飩一個都沒有動,可見他是不愛吃餛飩的,當下便指著張遮面前的小餛飩,想交換一下。
張遮笑看著她;“你再吃一個,我就給你換!”
姜雪寧不解地看著張遮。
“這是我們老家的習俗,新……客人上門,需得吃雙數!”
“好吧!”姜雪寧無語照做。
“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了!”
張遮接過盛荷包蛋的碗,將面前的小餛飩端到姜雪寧面前。
兩人吃過,張遮將兩個碗端走,回來對姜雪寧說道;
“我家裡地方小,沒什麼好玩的,你來我書房坐坐吧!”
“好呀!”
書房只有一桌一椅,一個窄榻,書架上是滿滿的書。
姜雪寧坐在椅子上,四下打量,都是關於律法的書籍,她不甚感興趣地別過頭。
桌上的幾卷畫吸引了她的注意。
抽出一幅開啟,畫中的女子有些張揚,有些跋扈,櫻唇微啟,好像在說些什麼。
姜雪寧有些耳熱,畫中人分明是自己!
又換了一幅,女子面露淡淡哀愁,站在雨中的屋簷下。
“這是……”
“這是你!這裡的每一幅都是你的畫像,不知為何,我每次見寧兒都覺得震憾,久久不能忘懷,便畫了你的小像,時時欣賞。”
書房內只有一張椅子,姜雪寧坐了,張遮便站在她的身後,聞言,姜雪寧回身抬眼,眼前芝蘭玉樹的男子,不復往日的寡言,眼中盡是脈脈情意。
這是她愛了兩世的男子,是她願捨命相救的人,可也是她,害他毀一世清白,母親慘死家中,連喪事都沒來得及去。
“張遮,我哪裡有那樣好呢?我不值得你喜歡!”
姜雪寧淚如雨下,倚在張遮懷裡泣不成聲。
“寧兒,張遮出身不高,身無長物,原本不該高攀,可一遇見你,我的原則,我的堅持,都為你改變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娶到你,我都要盡力一試!”
姜雪寧慌亂無措地站起,神色痛苦。
“張遮,不要為我改變,做你自己就好!”
“寧兒,你怎麼了?”張遮怔怔地凝視姜雪寧,語含擔憂。
“張遮,我怕我會讓你犯錯,我怕我會害了你,但我更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姜雪寧不顧羞澀,抱緊張遮。
張遮伸手拭去眼前人臉上的淚痕。
“寧兒,若我犯錯,那是我心性不堅,怨不得旁人,更與你無關,我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就不會輕易放棄,既然我們心意相通,其它的,都無關緊要!”
是啊!
這輩子自己已經盡力彌補,自己不會入宮,遠離黨爭,再不會讓張遮誤入歧途,也不會再連累張家伯母,她和張遮,還可以重新開始。
被淚水沖刷過的雙眸乾淨澄澈,兩人離得極近,張遮鼻尖嗅到一絲馨香,不由得心旌搖曳。
“寧兒……”張遮自知不妥,伸手扶上她的肩頭,卻怎麼也狠不下心退開。
姜雪寧緩緩閉上雙眸,櫻唇湊到張遮眼前,眼睫微微顫動。
張遮只覺得往日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此刻蕩然無存,罷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邊,張遮小心翼翼地親吻著眼前的少女。
姜雪寧只覺得唇上傳來炙熱的觸感,帶著他身上獨特的當下清冽氣息,此刻萬籟俱寂,只有他的吻,盛了滿腔溫柔繾綣,沉寂而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