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恆在豐林家屋外飄來蕩去,想回去,又挪不動步,想趴窗戶看看,又沒有勇氣。
突然聽見屋裡有說話的聲音。
“豐林,我今日看診了一個老婆婆,她說我診治的好,說我是個好大夫,哈哈,我現在可是花大夫了!”
“嗯,是是是,花大夫。你今日看診辛苦了花大夫。”
男子寵溺的聲音,讓人沉醉其中。
夜恆不自覺的靠近了窗戶,目光帶著法力,窗戶並未開啟,然而在他眼前卻彷彿無物。清晰的看見,床上並排坐著的兩人。
好一對金童玉女,彷彿生來就是該配在一起的,的確是: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夜恆默默收了法力,眼前又是緊閉的紙窗。隱去身形,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
屋內沒有了說話聲,夜恆也思緒萬千。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斗。凡人看著天上星,是這樣的感覺啊。那麼遙遠,卻又讓人心生嚮往。
小花,這一世,你投胎凡間,從一個奶娃娃,長到如今豆蔻年華。沒有了神界的記憶,沒有了神尊的神識。心裡只有一個豐林哥哥……
你忘了我,也許下凡之前還怨過我。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你。我想認清楚自己的心意,我怕你會像幽螢那樣受傷。可是你的使命和責任,沒有給我那樣的時間。聽到你又要去人間歷情劫,和不知道是誰的男子,成親過日子,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是好像什麼東西堵在那裡,透不過氣。
我常常在觀星臺看著你,看著你乖巧又懂事,幫孃親提水;看著你小小的身子站在灶臺前拿著比胳膊還長的勺子攪動鍋裡的米粒;看著你被村裡的霸道同窗欺負;看著你這一世的有情人從天而降保護了你……看著你們兩情相悅……之後我不敢再看了,因為每看一次,就會心痛一次……
我這是怎麼了呢?你這一世過的好,我應該高興的啊,可是看見你們出雙入對,我卻開心不起來,雖然我知道,那是小花,不是你。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我覺得無所適從,我開始變的衝動,想把你帶回來的衝動。我只能不去看你,才能讓自己稍稍平靜。我該怎麼辦呢?
情何,就像現在,天知道我有多想衝進這間小屋,把你帶走,帶回神界……
天漸漸泛白,黑幕褪去,遠處的天邊染上一道紅色的金邊,越來越紅,越來越亮。一輪紅日慢慢露出輪廓,刺的人眼睛生疼。
第一次在人間看日出的夜恆,像是枯坐了一生一世一般,只是過去了一夜,卻彷彿一下子滄桑了上千歲。
夜恆看著豐林從房中出來,到院子裡抱了一捆木柴。不一會,煙囪上方升起了嫋嫋青煙。
小花和豐林在房中洗漱完,小花開始梳妝。豐林站在小花的身後看著銅鏡中的妻子,笑意浸滿了清俊的面龐。他拿起一根木簪,輕輕插在小花綰起的髮髻中。兩人對著鏡中的彼此甜甜的笑著。
夜恆後退了幾步,他覺得自己好像喘不過氣一般,使勁調整著呼吸。
原來這就是凡人所說的,「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他覺得自己此刻是多餘的,他應該離開。可是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他身為創世之神,這天地是他的責任。
小花和豐林吃過早飯,一起出門,他們今天要去山上採草藥。
夜恆也跟著去了山上,夜恆本想等豐林單獨一個人時再現身,畢竟小花只是個凡人,不宜讓她知道太多。但是,可能豐林也已經對小花說過他的身世了。所以他不想見她,更多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如今是小花的情何吧。
夜恆現在很無奈。他已經跟了小花和豐林一天了,這兩個人像被蜜糖粘上了一般,整天都沒有分開。
傍晚時分,衛纖雪臨時去了一戶村民家,聽說是產婦胎位不正,有血崩的危險,所以急著請她去的。藥鋪裡又偏巧來了一個受了外傷的病人,情況挺不妙,小花只好臨時留病人在藥鋪,立刻給他處理患處。看樣子一時半會還不能走。豐林便去給小花準備晚飯了。
夜恆看準時機,在廚房等著豐林。
豐林看見憑空出現的青年,一時全身繃緊,法力已運在掌心。夜恆用食指一點,就化掉了豐林身上的法力。
“莫要驚慌,我不是來抓你的。你的事我都已知曉。你的真身是一隻白虎,你的父親染境現在生死未卜,可是如此?”
“你是什麼人?”
“我乃神界星宿神尊座下太白星君。”夜恆並未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次下凡,也只對神界的人說是去棲霞山找嵐玄下棋去了。
“太白,星君?神界的人?你說你是星宿神尊座下的,不是風神座下的?”
豐林只知道,那日風神答應過他,若有他父親的訊息,會通知他。對於星宿神尊派人下來,還是有些意外。
“風神已經把你的事告知了我家神尊,我這次來,就是要查清鳳鳴山的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找到你的父親。”
豐林很激動。他沒想到神界的神尊竟然真的願意幫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妖。
但當得知,他要離開望龍村,去往妖界時,卻顯得很苦惱。他舍不下小花,而且有了上次的事,他怕小花再聽到什麼閒言碎語受到傷害。他發誓再不讓小花受那樣的委屈。
“容我想想吧。”
小花忙了一天,還沒吃晚飯,他不能讓她等太久。於是在廚房忙活起來,打勻雞蛋,撒上蔥花,再放上小蝦米,添水,撒鹽,放幾滴油進去,放到鍋裡蒸上。再炒個肉炒菜心。米飯已經蒸好了。把菜飯放到托盤裡。
回頭對著等在一旁的夜恆道:
“星君若不嫌棄,一起吃點吧?”
夜恆鬼使神差的點頭答應,
“好。”忽又想起什麼,道:“這兩個菜,恐不夠我們三個吃,我來添一個菜吧。”
說罷,抬起手臂,廣袖一揮,在托盤中赫然出現了一條清蒸鯉魚。那魚肉質雪白,魚目比尋常的魚亮了數倍。若不是看它已被開膛破肚,盛於盤中,還以為是條活的鯉魚。
天上神界,太衍池的守池仙官,使勁揉著眼睛,
“咦,不對呀,自從上次情神神尊釣了一條鯉魚之後,我每日都清查數遍,這雪鯉應該還有三十三條,沒錯呀!怎麼今日又少了一條!”
那太衍池中的雪鯉,每日受神界靈氣浸染,吃它一口魚肉,可百毒不侵,傷者可生肌健骨,修仙者食之可增三十年修為。只有凡間玄門宗師,懲奸除惡,積了大功德,才會被賜予。
那時情何還在神界養傷。閒來無事,散逛至此,見池中鯉魚肥美,一時嘴饞,釣了一條上來。抱在懷裡就去找夜恆,也不怕弄溼了衣裙。
哐嘰!扔在夜恆院中,央求夜恆做給她吃。夜恆見那雪鯉已是沒救了,搖搖頭,一指點在情何的額頭上。
“你呀!神界人人都說我星宿神散漫不羈,只知玩樂。我看你更甚之。如今好不容易我安穩心性,又來個你,幸而你要下界歷劫,在神界呆不多時。不然眾神還不被你鬧死!”
情何聽他說到下界,頓時興致全無,強撐著笑容問道:
“你也希望我早點下界去嗎?”
夜恆一時語塞,他想嗎?其實他更希望情何留在神界,他們每日都如此說說笑笑的吧。
“你下界歷情劫也是為了天下蒼生。我自是敬重你的!我去給你做魚啦!”
夜恆想起當日,後知後覺的覺得,自己就是個棒槌。
‘棒槌’,也是情何教他的,她說她下界去做了丫鬟,每日都要用這東西漿洗衣物,每日累的苦不堪言。後來才知,棒槌也是罵人的話,就是說那個人愚不可及。
……
跟著豐林來到前廳,治傷的病人已經離去。小花在落門鎖,一天的營業結束了,小花伸了伸懶腰,一轉身,看見了豐林身後的夜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