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崖上羅彪、龐大等一時傻了眼,六人竟無一人敢到崖邊向下望上一眼,龐大轉了轉二目暗自慶幸,幸於羅彪在場,自己少了許多幹系。

寺中僧人皆在寺中料理雜事,及晚間之素宴,此皆龐大早已安置定了的,因而普渡崖上一瞬之變,無人知曉。

羅彪龐大六人呆了半晌,事到如今,怨卻誰來,害了人,害了己,芸芸之用心也!那羅彪瞪了一眼龐大,將推搡嶽英的家人扇了一記耳光,家人怎敢辯解,而後留下龐大到寺中收場,悻悻而歸。

無論羅天豹如何發怒咆哮,亦無濟於事,又怎敢聲張,害了岳家三命,搭上了心愛的女兒。

到晚間,羅天豹命龐大帶領家人利器去普渡崖下收取芸芸屍身及掩埋岳家兄妹及其侍女青萍,臨行時羅天豹恨道:“芸芸腰間有塊碧玉為記”。

天空彎彎的月色慘淡,山崖下朦朧昏暗龐大四人身臨其地便覺心驚。龐大平日狗仗人勢,到此時並非命他捨死忘生,卻沒了膽氣,低聲道:“速速挖了坑穴。”自身便去尋那芸芸,依羅天豹之言,但見腰間中有碧玉者。

龐大五人提心吊膽,一者心虛,崖下五具死屍四者為其謀害,況且於此昏夜其良心之虧空,心神之懼怕也,二者猶恐偶有行路人,依天豹主僕之意,將死者趁此掩埋,已是天衣無縫,誰能知之,此亦芸芸之精思熟慮。

龐大,周無四家人於昏黑之林間挖了坑穴時,已是滿身大汗,龐大亦於暗中認定了芸芸。五人於驚惶中將四死者抬往坑穴。令其五人驚惶者只有三具死者,除去芸芸,應是嶽峰兄弟二人、嶽英及女僕青萍四人。日間龐大五人皆親眼目睹,為何此時少了一人?龐大喝令四家人將抬往坑穴之屍抬出,數來數去仍是三人,龐大四下大量,五人將疏林搜遍,不見其蹤,時已三更,龐大抹去額頭汗珠低聲道:“罷了,填土!”四家人一時動手,掩了坑穴,察無異處將枯枝敗葉覆於其上,抬了芸芸,匆匆離去。

羅家中庭,燈火明亮,龐大五人未進院門便聽得常氏之嚎啕大哭,及天豹之沉重嘆息。

龐大五人倉皇中抬了芸芸來到門外,龐大擺了擺手,四家人待於門前,龐大進了廳堂躬身道:“老爺!”羅天豹怒道:“什麼老爺,人何在?”龐大指了指門外,天豹沉喝道:“抬進來。”常氏已撲向門邊。

龐大二人抬了芸芸進門,常氏撲向女兒,血泥已不辨其衣著,披頭散髮,滿臉血汙,燈光下令人毛骨悚然,那常氏卻不顧其餘,兩手拂拭芸芸滿面血汙,其如雨之淚灑向死者面龐,羅天豹俯身凝望震了震,喝令一旁呆立垂淚的瑞芬道:“水,拿水來!”瑞芬惶惶離去,忽聽背後一聲慘呼!

待瑞芬端了面盆面巾來到時,羅天豹一掌將那龐大扇了個五雷貫頂,喝道:“什麼人?什麼人?芸芸何在?”常氏癱之於地,雙手向天嚎啕。龐大雙手捂了面頰呆望那地上之死者。

龐大於驚惶中依天豹之言,於林中尋那芸芸,看又看不清,他只 以腰中有玉佩者為是,豈不知墜崖之嶽英、青萍、芸芸,那個女兒腰中之裙帶無玉佩環扣,只是好壞而已,龐大五人於惶惶中抬回了嶽英之侍女青萍。

於天豹之怒喝中,龐大五人抬了青萍前往普渡崖下,此番五人帶了火把、火石,來到林邊,已近四更,於林中點了火把,龐大四人挖開那坑穴。

龐大五人二次來到林中,倍加恐慌,虧心事人若無知,天豈不知,此時此刻任你鐵石心腸,免不了那無形之恐懼。

搖曳的火光下,三具血汙模糊之屍,面目猙獰,可畏,龐大屈身一二…三的數,羅天豹那一掌,其面頰已浸血腫起,火光下猶如那鬼魂的再現,龐大一聲哀嘆,認定了芸芸,恐慌之下,龐大五人卻認不定男屍是嶽峰還是嶽川?惶恐中他未將林中之情告知天豹。

冤魂已去,其身猶在,龐大那喪天害理之靈魂似將溢位他那醜惡的軀殼。可他卻慶幸芸芸之死於他並無不益,從始至終他龐大了可無干系,今夜林中更無一人知曉。

他怎知,去他上方三丈多高的巖壁上,一雙驚慌悲憤的二目,正凝視這一切。

嶽峰滿身創痛入夜的涼風,令他漸由昏沉中醒來,時已是龐大五人二次來這普渡崖下。星月微茫,近日之情景,到此時他才明白羅家反常之舉。羅家的芸芸與妹妹之交,令其不解的是羅天豹為何如此,身下的火光、人言亦令其迷惑不解,昨日普渡崖上之一瞬,他不知墜落者幾人?量必有川弟、英妹!可耳中那驚惶嚎叫者,怎是羅家芸芸之聲?嶽峰於驚厥中下墜,料定必死無疑,下墜之勢,耳邊的風聲芸芸的嚎叫,令他一片茫然,未知多久,其實即在轉瞬之間,他忽覺一陣劇痛,便失去了那茫然之念。

去地三丈許的一株依壁而生的虯松,救了他一命。身下龐大等人之言,他只聽了個片片斷斷,待龐大等人抬了芸芸出林,嶽峰看不真切,星月暗淡,火光漸熄,淚眼朦朧。

三丈之高,於其時的嶽峰,身下如百丈深淵,俟到第二日天晚嶽峰料想羅家之謀得逞,必不再來這是非之地,此時若不設法逃離,必死於此。一條腰帶和那依然破損外衣撕作長條,結成長帶,竟用了一個時辰,所結之長帶,只得兩丈四五。

嶽峰受此驚嚇,悲痛,精力幾竭,俟至日落時,將長帶結於松幹,忍痛轉過身來,抓了長帶向下滑落,將至帶之盡頭時,雙手已是纖毫無力,撒手落地,即又昏厥。

林中昏暗時,嶽峰醒來,他怕林中狐狼蟲蛇,便掙起身來,扶了樹木,俟向林外。

林邊便是一條南北小道,向北轉過普渡山入懷遠鎮西北里許便是家門。小道向南二里,折向東南入懷遠鎮一里便是羅宅。其間向北一里,過普渡山沿山腳向南裡許即齊家庭院。柳河由山腳下自西北向東南穿懷遠半壁而去。

當嶽峰來到林邊時,小道北向走來一人,南向走來四人,其間二人好似抬一重物,嶽峰急隱身樹後,南向來人漸近時,星月下嶽峰認出為首之人,正是龐大。仇恨、驚恐之下,嶽峰一聲慘叫委之於地。

昨夜龐大五人將芸芸抬回家中。常氏幾度昏死之慘狀,已非人形,常氏痛定哀思,芸芸怎能跳崖而死?家中上下何以為之異常?然而,這對常氏、芸芸之母終究是一個謎!知情者誰也未能告知她真相。

羅家上下一夜未寧,待羅天豹得知普渡崖下連同芸芸只有四人,屍體中少了岳氏兄弟一人時不禁大怒,責問龐大等人時,皆吞吐不知,可嘆龐大為主子效命喪盡天良,反遭其毒,羅天豹左右開弓四個耳光,打掉了龐大兩腮四個大牙,湯大、周無四人俱未倖免。

今晚五人前來受天豹之嚴命,來搜尋岳家兄弟,恰逢嶽峰來到林邊,嶽峰之慘叫,本已亡魂失魄的龐大五人,嚇了個魂飛魄散,大叫而逃。

此時,小道北向來人已在嶽峰身前;眼前之所見及龐大等人之逃離,已令其料知一二,那人由腰間取了丹藥,將嶽峰托起,將二粒金色藥丸放入嶽峰口中,因身旁無水,那人輕託嶽峰下顎,一口氣吹入嶽峰口中,二粒金丹衝下喉頭。並以掌抵其心背輸其真元。嶽峰本一時驚怒昏迷,也是他之絕路逢生,遇到了這救命人。

博大之內涵,奇妙之丹藥,嶽峰漸漸醒來,那人輕輕放下嶽峰面向小道南向,舒了口氣,嶽峰醒來,定了定神,起身便拜。那人道:“汝休驚怕,觀汝周身之傷痕,並非方才所致?何以如此?”

嶽峰拭淚欲言,那人拂手止之,將嶽峰扶起,小道上龐大五人已在十數步外站定,那人輕輕哼了一聲,轉眼不見,嶽峰一怔卻聽那人於十數步外斥道:“汝等夜間於此山林鬼鬼祟祟,所行何事?”

龐大五人逃出百餘步,見身後再無聲息,便止了步,喘氣凝神,他等怎敢就此回見羅天豹,今晚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方才那一聲慘叫雖然將五人嚇了魂飛天外,卻是人聲,湯大低聲道:“龐兄,以在下之見,方才那叫聲定是岳家兄弟,定然是昨日未曾死去。”龐大手扶面頰沉思嘆道:“應是如此,只怪我等心中空虛,徒受其苦。”一人道:“定然如此,他未死亦傷等捉了去見主子,豈不為妙!”

龐大五人心神既定,轉身走來,五人距其十數步時,湯大擺手驚慌道:“人!”四人一震,注目看時,黑暗之林邊果然是二人影,且有微弱聲息,五人止步,驚愕間,面前黑影閃動,站定一人。五人頓時毛髮倒豎。

待面前之人喝向時,五人方轉過神來,見面前立定的乃一道人,龐大五人無言可對,心中卻在尋思如何是好,道人為誰?

道人見五人無言,冷冷一笑道:“火把!汝等手中火把為何不點了?”龐大遲疑地看那道人於黑暗中二目卻異於他人,好似那天上之璨星,不禁吸了口氣,他本想合五人之力,趁其不備除了道人,岳家兄弟豈不是囊中之物,今聽道人之言,其聲不大,卻震於耳內,其目朗朗,怎敢妄動?當道人令其點燃火把時,龐大暗道:“也好!看他若何?再作計較。”向執火把之家人道:“點了火來!”那家人去代中取了引火之物,將火把點起。

火光下龐大等打量道人,不禁退了一步,心中發毛,但見那道人正氣凌人,似曾相識,那龐大老謀於算計,輕輕咳了一聲,拱手道:“請問道長仙鄉高姓?”那道人一目犀利一笑道:“貧道觀汝可是那龐大,兩年前汝於含元冠之事,汝可忘卻?”龐大聞言大驚,摸了摸後腦,暗驚道:“此非含元觀之上清君?幸虧未曾動手,”忙躬身道:“在下龐大,原來是道長仙臨。”上清君冷笑道:“往日之事,勿再言及,且說今日之為。”

龐大額上滲出汗來,低頭思量對策,上清君道:“隨我來!”轉身走向林邊,龐大五人面面相覷,又怎敢違拗,只好從其後。

來到嶽峰近旁,火光下雙方近在咫尺,彼此不言而喻,嶽峰看那道人心頭掠過一絲慰藉,方才十數步外道人之言皆已聞之,暗道:“如此一來,嶽峰命不當絕,可那淚兒卻點點滴滴而下,即拜在尚上清君身前。”上清君道:“汝且勿悲傷,道一道事之如何?”隨手拉起嶽峰。

嶽峰哭訴,上清君向龐大一步道:“兩年前汝聚眾含元觀,貧道未傷汝等之毫毛,已無可追究,而今日雖無關於貧道,可關之於人命,天理,汝自言之,如何結局?”龐大低頭二目轉動,思量脫身之計,上清君冷冷道:“汝等皆有利器在手,林中挖取坑穴。”其言不大,威懾震耳,湯大四家人知無抗爭之力,向林中走去。龐大忽地向上清君跪了,雙手抱頭撲之於地一言不發,上清君轉過身去。

林中坑穴挖就,湯大四人呆呆立於林邊,上清君示意四人將龐大擲於坑中,到此時龐大驚呼嚎叫,只求一命,上清君問嶽峰道:“汝有何言,對那龐大否?”嶽峰涕泣拱手道:“問一問那林中都葬了誰?”

龐大於坑中手舞足蹈,狂呼不已,卻寸步難行,上清君向那龐大厲聲道:“死者為誰?講?”龐大縮了縮頸項哭喪道:“岳家兄弟嶽川其妹嶽英、一侍女,我家小姐昨夜已抬回家中。”嶽峰聞言一陣眩暈,倒在上清君懷中。

上清君步入林中,舉掌待發;林外小道南向來了十數人,燈籠火把前為首的便是那羅天豹。

羅天豹命龐大五人搜尋岳家弟兄,久久未歸,他便暴躁不耐,他清楚,放走一人,便是後患,即刻帶了家人、打手蜂擁而來,湯大見是主子,心中一揚,便躬身上迎,羅天豹吼道:“人!岳家小子何在?”湯大失措,指了指林中。

羅天豹撞入林中,火光下與上清君打了個照面,坑穴中的龐大頓時無聲。其於上清君眼中已是十惡不赦。頓無聲息的龐大見了主子,便奮力向土坑外爬。坑深三尺,連日來的龐大已是精疲力竭。

羅天豹驟見林中之景象,未免一怔,道人?龐大為何如此模樣?湯大四人之呆滯,皆令其不解,他四下環顧間,驟見林邊一人坐地掩泣,是岳家兄弟?

龐大剛到土坑邊沿,上清君厭惡的揮了揮了右掌,林中捲起一陣風濤,燈火俱熄,龐大慘嚎中跌下土坑。羅天豹驚呼道:“混賬,燈,點燈!”

眾人於倉惶中點了火把,坑中的龐大已滿面血汙而死,羅天豹睜大二目面對上清君。

上清君退了一步,羅天豹吼道:“什…什麼人?”上清君緩緩道:“上清君!”羅天豹一手搭於後頸緩緩後退道:“上、清、君?”上清君冷冷道:“正是貧道,汝何人?”羅天豹後退道:“羅…天豹。”上清君喟然嘆道:“汝主僕作盡了傷天害理之事,何以為人?汝近日之所為,吾已盡知,汝可知害人如害己,貧道今日要為了公道。”

羅天豹驚慌失措,向眾家人喝道:“上!打死這個惡道!”場中十餘人,無敢動,羅天豹狂呼後退已到了土坑邊沿。

上清君嘆道:“罷了!”揮了揮掌,依舊是風濤,慘叫,一片昏黑。

雲中山太極殿中,蓮師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回到家中老母不任其傷,未經半年,一病而亡。當時上清君收弟子於含元觀,那羅彪未敢尋釁,老父方得殘年之安靜,然而子女之歿,老妻之故,怎能不令其於淒涼中度其孤單之晚年。”太極殿中之太阿師徒,誇英子又何嘗不無同感,各有辛酸。

蓮師嘆道:“懷遠三大戶惟齊良得以平安,難道是他之為人之道,羅豹也終未娶了齊貞為妻,其為此亡卻了老父、小妹,竟不悔思其因,卻耿耿於懷於貧道!然而懷遠所幸者,羅天豹、芸芸、龐大之死,三個陰毒之禍源,羅彪孤掌難鳴,為鄉人所唾棄,其母子之間冷淡已久,常氏一心於唸佛善行。不復過問其子羅彪之所以。可嘆人至於斯尚不知回頭見彼岸。”

誇英子聽了蓮師之敘說,對上清君愈加敬仰,起身問蓮師一躬道:“上清前輩為我天平關,不幸遇難天空山,吾將抱憾於今生!”蓮師起身拱手道:“今道姑有思於我,亦有報於吾師也,況天空山除了天山四魔,黑星峽四怪,益之於世,非之於你天平關。天道昭昭,我心昭昭也。”

誇英子拜別太極子師徒,蓮師因惦念含元觀二小徒,亦辭師回青城。

雲中山巔二人分手時,誇英子合掌道:“當初七前輩於天山都龍嶺分手時,曾有意日後相會於乾元山,今陽童君、太乙神君俱已仙逝,後來者能否隨前者之望否?”蓮師嘆道:“道姑之言甚是。待吾再回雲中時,將道姑之意告知太阿師兄,而後前往蘭亭與道姑商榷。”誇英子道:“吾今即回蘭亭而後前往雪靈,乾元山,待道長前往蘭亭時,已可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