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難眠,黑眼圈自然是免不了的。
安沉微微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免得吵醒高以年,然後早飯都沒吃就跑去了醫院上班。
安沉並不是因為快要遲到了才往醫院趕,相反,他來得最早。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思考,即使他想得很清楚,也還是有點不敢面對高以年。
連安沉自己都不明白緣由。
他這是……怎麼了?
安沉晃了晃腦袋,努力集中精神,但高以年的臉還是經常從腦子裡蹦出來。
“安沉醫生……病人已經等了很久……”
“啊,抱歉……”
小護士進來叫安沉的時候嚇了一跳:“安沉醫生,你這是昨晚沒睡好啊?臉色好蒼白,看起來好累的樣子……需不需要我替你一會兒?”
“不了,謝謝你啊。”安沉報之以溫柔的微笑,那個笑容卻在聽到小護士下一句話的時候僵硬住了。
她說:“安沉醫生是不是戀愛了呀?”
“這個……不不不,不能算……”安沉激動地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我只是單純地想想事情……”
小護士“會心”一笑:“知道啦,我還不知道你嗎?安沉醫生工作的時候這麼魂不守舍的,肯定是想著老婆大人吶~行了,病人在等你了,快去吧。”
“好……”安沉有些有氣無力地應著,只覺得很無奈。他想解釋,就怕跳進黃河說不清……
——
中午休息的時間,安沉本來應該和高以年一起去吃飯,可是今天……天知道他為什麼不敢去找他……
然後他想方設法躲著高以年的結果就是,一出辦公室門就撞上了高以年靜靜注視著他的眼神。
“你怎麼過來了?”
他有些尷尬地說了一句,然而高以年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安沉的尷尬。
“不吃飯了嗎?”高以年道。
“啊,這個……”
“走吧,回家。”
“啊?”
高以年想了想,自己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又重複了一遍:“回家啊,我飯都做好了。你不是喜歡吃我做的糖醋排骨嗎?今天剛好有時間,我就做了。”
安沉一愣,他知道高以年根本就沒意識到他說的話有點彆扭。
但關鍵是,他意識到了啊……
他這樣說話,怎麼顯得他倆好像在同居一樣?
一旁來找安沉拿藥的小護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滿腦子都在想: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聽到的……所以,我是不是來錯時間了?
夏黛的事情過後,公安局雖然還是大大小小的事連續不斷,但高以年所在的刑警隊目前還沒有什麼大事。
高以年之前辦案子,也有很久沒有給自己放假了,這次乾脆就休了幾天。所以,他這段時間倒是比安沉清閒了。
反倒是安沉,忙的時候一天能做五六臺手術。
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局面——高以年每天都來醫院找安沉吃飯。
至於陪他睡覺這件事,高以年也沒有再提,估計是察覺出了安沉的彆扭吧。
反正高以年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有時茶餘飯後,若是安沉閒著,他們倒是也會一起去散散步什麼的。
安沉一直都在告訴自己,高以年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只不過有時候,他會稍微動搖一下。
也許他對高以年……有一點點喜歡?
可是他還不確定,是不是那種喜歡。
也許……不是吧。
——
某天他們一起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因為人多,自然避免不了有人不小心碰到高以年的手,然後高以年就有點不對勁了。
開始安沉還沒注意到,直到坐上餐桌,才看見高以年雖然面無表情,但額頭卻滲出了薄汗。
看來是剛剛觸碰到別人了。
安沉輕輕握住他的手,安靜地注視著他。
他聲音裡帶著安撫,柔聲道:“高以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告訴我。”
高以年怔了一下,眼神還停留在安沉握著他的那隻白皙修長的手上。
為什麼自己沒有抗拒他的觸碰呢?從第一次見到安沉的時候就這樣了。
到底為什麼呢。
“以年。”
“什麼?”高以年才反應過來。那股煩躁不安的情緒,忽然就沒來由地消失了。
“把你心底最深處的故事,告訴我吧。那個叫夏黛的女人,一定對你做過很多事吧?不管是什麼事你都不要自己藏在心裡,你有我,不管是什麼,我都願意聽。但前提是,你不能自己一個人扛。”
——
“阿年,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棉花糖?”
“嗯嗯!謝謝媽媽!”
“好啦,你們兩個都多大了,怎麼還像小朋友一樣……”
那是十歲之前的回憶。
高以年的生活開始改變,是因為藥品。
夏黛開始只是因為好奇才接觸了藥品,從此就再也沒有接觸過他。她不再像以前一樣滿眼都是他,不再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說“阿年真乖”,不再給他買棉花糖吃。
現在的夏年,如同一具行屍走肉,除了一副皮囊,內裡和靈魂早就消失殆盡……
然後父親帶著高以年離開了,去了另外一個沒有夏黛的家。
高以年最初很想她,所以經常偷偷跑回去。然後,夏年就將他當做一個提款機,向他這麼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要錢。
偷父親的錢,阿姨的錢,換來的是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無底洞。
高以年從上初中的時候開始,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幾個人到他校門口等著他。每一次,都是陌生的臉,熟悉的話語。
“你媽又欠了我們好多錢,你什麼時候替她還債?”
“我為什麼替她還?”
“是她說的,說你有錢。反正現在我們已經找不到她了,你最好快點把錢還給我們!”
每一次都是這樣,無一例外。
有時候,他們會直接上手。
拳打腳踢還好,可怕的是將他帶到一些讓他害怕又厭煩的地方。
比如賭場,比如昏暗的地下室,比如潮溼的倉庫,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將他捆著關在裡面。
高以年剛開始真的很害怕。但是後來這樣的次數多了,他也就習慣了,麻木了。從此以後,每天上學他都會在校服的袖子裡藏一個刀片,為的就是在被那些人綁住手腕的時候,弄斷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