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它仰起頭看著我，兔耳朵也豎了起來，“可是，難道要告訴他，他是你曾經的弟弟嗎？”
我沉默了片刻，答：“可是，真相早晚都藏不住的，他總會知道的啊。”
“然而有些真相不必讓人知道，知道了反而不好。畢竟將你禁錮在這裡的那個林早就死了，林與鹿是一個全新的，不一樣的林，應該讓他以這一世的身份好好活著才對啊。”
“嗯……我知道了。”
“等一下！”糯糯忽然跳起來，那雙圓圓的貓眼不可置信地盯著我，驚訝地說：“為什麼？為什麼我剛剛說出來了……那件事？”
“什麼？”
“我剛剛說‘將你禁錮在這裡的那個林早就死了’……我之前告訴過你的吧，我身上有魔法的封印，在你想起一切之前，我沒辦法告訴你之前發生過的事。可是現在我居然可以說出來了……”它看著我，問道，“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啊……大概是吧。我昨晚夢到了一些畫面，感覺很真實。”
“是什麼樣的畫面？”
“一對將我帶回家的夫婦，一個眼睛很漂亮的男孩，還有很多鮮血，和我沾滿了鮮血的雙手……”
糯糯沉默了很久很久。
又是熟悉的風吹樹葉的旋律，掠過我心間，泛起點點漣漪。
而後是長久的安靜。糯糯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再出聲。
後來的許多天裡，我還是會忍不住思考，是不是早點離開會更好？
畢竟待在這裡的時間越久，最後分別的時候就越難過。
可我又能往哪裡去呢。
……
自從那之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每一個夢裡，都會有一些遺失的記憶回溯。
然後，每一次醒來，眼角都掛著淚珠。
我不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似乎從出生起，就被遺棄在了一片森林裡，自生自滅。
後來，一對善良的夫婦收留了我。他們沒有嫌棄我長著狼耳和狼尾，沒有嫌棄我有時變成狼的模樣，他們對我說，我不是另類，我只是比其他孩子神奇而已。
那對夫婦也有一個孩子，比我小一些。他很親近我，總是喜歡粘著我不停地叫著“哥哥”。
“我最喜歡哥哥了。”
“可我……”
“噓……”他白嫩的手指抵在我唇上，輕聲道，“如果哥哥又要說自己是怪物這種話，我會難過的。”
“我……對不……”
“哥哥從來沒有做錯過，為什麼要道歉呢。”他的語氣毋庸置疑。
“嗯，我知道了。”
我們從一起在草地上打滾的年紀到了一起在花園裡踢球的年紀，再到結伴去學堂讀書的年紀……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慢慢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體內的魔法。我還跟著會做面具的街坊學會了製作一張臉皮的方法，我在那之中注入魔法，戴上以後，就可以把我的狼耳藏起來。
至於尾巴，我就把它藏在長長的大衣後面。有人發現它問起我時，我就說是曾經打獵的戰利品，所以一直帶在身上。
在學堂裡的日子也就這樣平淡地過去了。直到……一個女孩的出現。
她的視線總是停留在林的身上，看向林的眼神總是很溫柔。而林，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依舊整天黏著我，唯獨對別人總是冷冰冰的。
那個女孩大概就是因為這個記恨上我了吧。
有一天，她在林不在我身邊時來找我，我正猶豫著該如何向她打招呼時，她忽然說：“你的那條狼尾，是真的吧？”
“啊？”
“不用裝了。女巫是能看出來的。”
“我……”
“你是怪物，你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你早晚會消失。”她好像已經看見了我的命運一樣說著，“你是被詛咒的人，最好離林遠一點！”
“我被詛咒……”
“你還不明白嗎？你總有一天會像泡沫破碎一樣，即使消失也沒有人在意……”
啊，的確如此。
我長著狼耳和狼尾，我還有魔力。比起人類的食物，森林裡的漿果對我而言更加美味……
那女孩是女巫，而且，她看透了我的秘密。
如她所言，我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早晚要消失的。
我應該消失在人類世界。
……
那天，我問林：“林，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怎麼做？”
“我……可能會隨著哥哥一起離開吧。”
“但是哥哥想要你一直好好活著。”
“哥哥這樣好自私啊。自己離開我了，還不讓我跟你一起走，我才不要。”
我知道我與別的孩子不一樣，就像那個女孩說的，我不該妨礙林的生活。
他本應有自己的人生，而我這個非人類對他人生的涉足，或許會給他帶來許多本不該有的麻煩。
所以……林，哪怕只是為了你以後的路走得更遠，我也要離開你和爸爸媽媽。
離開他們的那天，我自作主張給父母寫了一封信。
“很感謝你們在我墜入黑暗之前給我的生命帶來了光明，感謝你們十年的養育之恩。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必定會對你們今後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擾。所以，我想回到你們撿到我的那片森林，尋找我遺失的足跡。希望你們以後好好生活，不要找我了，把我忘掉就好……”
我化作狼形，隻身向那片森林行進。
這旅途漫長，艱險。可是走得越遠，想知道一切的這種想法就越強烈……我想要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也想知道——我的離開會不會讓林他們一家更幸福。
這途中，有獵人發現了狼形的我，他們不停地追趕我，無奈之下，我只好在森林附近用魔力築了一道牆。那道牆上附著著強大的魔力，一旦有人觸碰到，就會這股魔力產生的衝擊力推下懸崖。
我想著，反正爸爸媽媽也不會找到這裡，況且，這個屏障只是為了保護我自己而已。
然而，我好像想錯了——爸爸媽媽真的帶著林來森林找我了。
他們跋山涉水，最後因為我的魔力墜入懸崖。
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們拼命地護著林，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肉墊，才讓林活了下來。
還好，林還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