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一個瞎眼乞丐乞討至劉大業家中。

恰逢劉老太太蒸了一鍋窩頭加饅頭,還有南瓜出鍋。

那時候各家各戶都不夠吃,家裡的這點白麵還是劉老太太孃家給的。

家裡大大小小五口人吃飯,她哪裡捨得把白麵饅頭給乞丐。

哪裡知道,這瞎眼的乞丐看似是個瞎子,實則只瞎了一隻眼睛,早就看到了劉老太太灶上的白麵饅頭。

見劉老太太只肯給自己蒸南瓜,就連窩頭也只肯給半個,頓時懷恨在心。

劉大業帶著劉德祿上工去了,劉德厚那時候還小,在院子裡帶著五歲多點的小弟弟玩耍。

那瞎眼乞丐走南闖北四處浪蕩,除了乞討倒是學了些忽悠人的本事。

他裝作感激萬分的模樣,稱自己擅長摸骨之術,為了報答劉老太太的施捨之恩,願意給這家的孩子摸骨算命。

劉老太太不疑有他,當時雖然打擊封建迷信,但是在河西村這樣的偏僻小村,想要徹底的把這一套清除,是不可能的。

劉老太太聞言,不疑有他,確實有許多瞎子算命極準。

便把正在哄小弟弟玩耍的老二劉德厚叫了過來。

那瞎子察言觀色,眼力極是厲害,一眼便看見劉德厚長了兩顆尖細翹起的小虎牙,因為靠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平常也沒什麼人注意這些,所以除了劉老太太和劉大業,還真沒人知道。

瞎眼乞丐裝模作樣的在劉德厚手掌上捏來捏去,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口中唸唸有詞,神色間很是鄭重。

惹得劉老太太心裡也忐忑不安,劉德厚小小年紀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了。

他不理解為啥娘把自己喊過來,讓一個瞎子乞丐在自己手上捏來捏去,偶爾捏的還很疼。

忍不住掙脫開那乞丐的手,跑回弟弟身邊。

那瞎眼乞丐告訴劉老太太,這個兒子乃是劉大業夫妻前世的債主轉世,這一輩子恐怕專門為了討債而來。

劉老太太自然不信!

那瞎子也不慌張,便問道,這小兒是不是上頜牙兩邊是不是長了兩顆像狗牙一樣的尖細小牙?

別人不知道,劉老太太心裡一清二楚,當時便怔住了。

那瞎眼乞丐又隨口胡謅道,那尖細小牙乃是淪為惡鬼時生出的獠牙,即便是重新轉世投胎也會帶著,這兩顆牙聚集了惡鬼全身的怨氣,這兩顆牙就是向劉大業夫妻討債的憑證。

早早晚晚夫妻二人都會因為這個兒子喪命,才能還了前世的惡債!

劉老太太心裡原本不信,打發走了瞎眼乞丐,心裡卻七上八下的,一直平定不下來。

又見小兒子已經睡著了,二兒子坐在椅子上搖來晃去,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極不老實。

心裡煩躁的厲害,走過去順手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不巧,這一下力道沒有控制好,又加上椅子搖晃的慣性直接將劉德厚推得飛了出去,嘴巴磕到石頭上,頓時鮮血滿口。

劉老太太當時很是著急,趕緊過去檢視,待看到正好磕到了右邊的尖細小牙,也不知道是怎的,劉老太太又想起那瞎眼乞丐的話來。

轉身跑出去借了鉗子回來,硬生生的將磕壞的半顆牙拔了去。

待再去拔另一顆牙的時候,卻被劉德厚滿口流淌的鮮血和慘烈的哭聲弄得心軟了。

到底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也是心疼!

可瞎眼乞丐說的那麼準!

這孩子是討債的惡鬼,是來討命的!

日子雖然辛苦貧窮,倒是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但是劉老太太始終心裡有個疙瘩,所以對待劉德厚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溫聲細語,壞的時候連打帶罵,慢慢的劉德厚的日子過的艱難起來。

三個月之後,村裡組織人員外出勞役,炸山的時候,劉大業躲閃不及,被石頭砸斷了雙腿,血呼刺啦的被人抬回來。

勉強保住了性命,但是整個人卻廢了,家裡的錢也花光了,還欠了不少債!

劉老太太拖著個癱在床上的殘廢,帶著仨孩子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

一天天過去,劉老太太越發認定當初那個瞎眼乞丐的話是對的。

老二就是來討債的!

時常瞪著劉德厚發愣,腦子裡時不時就冒出來,若是他死了,是不是就沒事了。

劉老太太無數次半夜驚醒,夢到被惡鬼追,夢到家破人亡。

無數次半夜醒來想要去勒死劉德厚,甚至想過帶著劉德厚一起死!

這種折磨一直糾纏著劉老太太,反反覆覆。

終於有一次,鬼使神差的劉老太太順勢想要淹死劉德厚,但是見他漆黑如墨的眼神,又忍不下心來。

送人吧!

送人了,眼不見為淨!

送出去了,又要回來!

折磨繼續,瞎眼乞丐的話就像附骨之疽一眼,擺脫不了,時時刻刻縈繞在劉老太太的耳邊心間,一刻也不得安寧。

只有在抱著小兒子柔軟的身軀的時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安慰。

恨的愈恨,愛的愈愛!

兩年後,劉大業因為斷了腿傷了身體,治療和營養都無法保證,人最終也沒有留住。

臨終之前,再三叮囑劉老太太,不要將那瞎子的話放在心上,對老二好一些!

劉老太太含淚答應!

可短短兩年,自己的丈夫斷腿喪命,怎麼能讓劉老太太放下?

劉老太太恨,也怨!

恨自己生了他,怨他要了他爹的命!

.......

輕舟的聲音清脆舒緩,一段陳年往事從她嘴裡娓娓道來,周圍的人都聽的入迷。

心裡紛紛感嘆

原來如此!

劉老太太卻在一旁淚水長流,她都不記得的那些年自己一個人撐著這個家是怎麼熬過來的。

心就像在油鍋裡,身就像在熔爐裡!

劉德祿和劉德祥也早就呆了,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

劉德厚也沒想到,原來自己的親孃對自己時冷時熱是為了這個原因,談到往事也是泣不成聲。

不少人都在抹眼淚。

有那相熟的鄰居都在嗔怪劉老太太

“大業家的,你說說,你這不是糊塗嗎?那瞎子就是胡說,大業的事就是趕巧了!”

“就是,就是!”

其實劉老太太后來也不是沒想明白,或許那瞎子就是騙了自己,但是心裡就是膈應,就是有個無法解開的疙瘩。

今日劉德厚被人從水裡抬出來的時候

劉老太太的一顆心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一般。

揪心啊! 疼啊!

那是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娃呀!

一口一口吃了自己的奶水長大的!

就算是他是來討債的,就算他是惡鬼!

自己這把年紀了,早該死了!

劉老太太抬眼望去,劉德厚也抬頭看過來。

嘴唇微微顫抖,眼淚鼻涕都滑過嘴巴。

若是有人能聽見,就知道劉德厚嘴裡反覆唸叨的只有兩個字

“爹,娘!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