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陰溪郡。

曾經的趙家莊園,如今府門上卻掛著“抗擊神國陰溪義軍忠義大帥府”的誇張匾額。

而更誇張的,是翻新後的趙家莊園。

趙禹成為陰溪郡義軍大帥的半年多來,不斷藉著手頭上的權力,瘋狂斂財,在本就奢華無比的莊園內擴建了賽馬場、獵場、園林、戲樓等設施,儼然將府邸打造成了一座小皇宮。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趙禹如此奢靡,他家的子弟們也不遑多讓,欺男霸女、侵吞民財之事時有發生。

就在雲易天和褚良仕喬裝進入陰溪郡城的時候,便親眼目睹了一名趙家子弟,騎著駿馬,擄著一名模樣嬌美的女人,大搖大擺地馳騁在街道上。

“畜生,趙家這些人,和土匪有什麼區別?”

褚良仕一向是嫉惡如仇的暴脾氣,見趙家子弟如此橫行霸道,頓時便有了拔刀的想法。

“不要衝動,他們沒幾天蹦躂了。”

雲易天勸住褚良仕,繼續往趙家府邸走去。

白玉為柱、黃金點色、寶石作彩……僅是趙府偏門前的一道門廊,便是極盡奢靡,令雲易天這樣的老牌豪強都忍不住感嘆:“這道門廊的造價,怕不是得一兩千萬錢。”

守門的趙家家僕先是不屑一哼,隨即傲然道:“哪來的鄉巴佬?這可是我家老爺從天康州請來的採韻古豐玉,又託風靈宗的氣功大師養了三月,光這筆費用,就足有一千三百多萬。”

褚良仕嘴角一咧,陰陽怪氣道:“真豪橫啊,就是不知道你家老爺給士兵發軍餉的時候,有沒有這麼大氣?”

“你這廝是來找不痛快的?有屁就放,沒話就滾蛋!不然老子就用鐵棒將你打出去,叫你嚐嚐厲害!”

這家僕也著實蠻橫,僅是一言不合便要威脅打人,顯然是囂張跋扈慣了。

“小哥勿惱,我是趙老爺的故人,今日專程前來的拜望,這是我的拜帖。”

雲易天客客氣氣地將拜帖遞上,請求家僕轉遞上報一聲。

“哦。”

家僕接過拜帖,並未進門轉達,反而拿著拜帖扇起了風,臉側向一旁、嘴巴咂摸個不停。

雲易天知道家僕是在等著自己給好處費,當即給褚良仕使了個眼色。

“拿去吧。”

褚良仕一臉不忿的將一張面值一萬的順京錢票遞了過去。

“哦。”

家僕接過錢票,只是“哦”一聲,仍沒有進門送信的意思。

“你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老褚!不可無禮。”

褚良仕不情不願地又遞上一張錢票。

家僕再次接過錢票,不僅沒有好話,反而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道:“你們知不知道規矩?一萬錢見管事,三萬錢見管家,五萬錢見公子……你們要拜會老爺,至少得十萬錢。”

“小哥,出門匆切,我們沒帶這麼多錢……”

雲易天將剩餘的四張錢票全部拿出,並取下自己的扳指,道:“這扳指是我前年置辦的,也花了點錢,就拿它抵四萬錢,萬請小哥通融。”

家僕將扳指接過來,細細打量摩挲一番,確定不是假貨以後,這才露出笑意,道:“這位老爺,您請稍等,小的這就給您轉呈拜帖。”

“有勞……”

雲易天臉上的笑意,在這奴才轉過身去的一瞬間消失不見,轉而露出平日裡鮮見的狠厲陰冷。

堂堂雲水郡雲家的族長,竟被一奴才如此刁難,這一份羞辱,必須得百倍奉還!

……

趙府內園的戲樓裡,趙禹正欣賞著臺上那身姿曼妙的歌姬,心想著到了晚上,這個美妞的歌喉會在他的耕耘下唱出怎樣美妙的樂曲。

“老爺,有人送來了拜帖。”

管家小心翼翼地來到趙禹身旁跪下,舉止輕柔地將雲易天的拜帖遞上,沒有扣嚴實的腰包,露出了一角錢票。

趙禹漫不經心地說道:“誰呀?”

“奴才拆開看過了,貼裡是一幅畫。”

“畫?有意思,畫的是什麼?”

“一朵雲。”

“一朵雲?一朵雲!這是貴賓,速擺宴席、列儀仗……”

趙禹猛地起身,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改口道:“慢著!你引他到書房見我,不可聲張,要靜悄悄的,誰敢洩露一個字,殺!”

“是!”

管家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了,他還從未見趙禹對哪個人這般上心,連忙快步跑去接待。

……

趙禹換上一襲正裝,稍做梳洗,正襟端坐在書房內,等待雲易天的到來。

“趙兄別來無恙啊?”

雲易天負手入門,全然沒有先前表現的拘束,好像是進了小弟的家。

“可別這話!雲大哥,你才是真大哥,快請坐。”

趙禹連忙招呼雲易天入座,語態很是尊重。

雲家是雲水郡第一豪強,放眼整個天澤州也是屈指可數的大家族,雲易天自然是諸豪強中的大哥,即便是趙禹對他也得客客氣氣、禮敬有加。

雲易天笑了笑,道:“你以為我在客氣呢?你馬上就是三郡義軍的盟主了。”

“哎呀呀……這話可不能亂講啊!有云大哥在,我哪能當什麼盟主啊!”

趙禹連連擺手,只當雲易天說了句玩笑話。

雲易天明知故問道:“哦?你不想當盟主啊?那你當日為何要逼我兒子簽下那一紙文書啊?”

“老哥你這是來興師問罪呀!”

趙禹當即起身,指天起誓道:“老天在上,若是我逼大侄子簽下的字據,叫我不得好死,連同整個趙家,都沒有好下場!”

“唉,開個玩笑而已,你何必當真。”

雲易天一笑帶過,道:“原本我也不想宥兒當這個勞什子盟主,雲水郡本就處在對敵的第一線,再加個盟主的頭銜,不更成活靶子了?到時候誰都容不下他。”

“要不怎麼說您是天澤州第一豪強呢,眼界就是不一樣啊,要我說也是,這盟主之位有什麼好稀罕的?”

趙禹言不由衷地奉承著,心裡卻打起了鬼算盤。

雲易天當然知道趙禹的心思,半點破似地說道:“雖然這盟主之位只是個虛名,可也絕不能交給陸傑!這人是官僚出身,從來跟咱們地方大族過不去,他當了盟主,沒咱們的好日子!”

“大哥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這就是兄弟我為什麼一直跟陸傑死磕的原因!”

趙禹先是借坡下驢,又來一招順水推舟,道:“要我說,盟主之位還得由你來當,阿宥雖然在軍事上有些本領,可畢竟年輕,不能服眾,如果老哥你願意出面……”

“哎!我說了,不管是我的兒子,還是我,都不會當這個盟主。”

雲易天打斷趙禹,並轉移話題道:“你知道這一次,阿宥擊退潘至鋒,雲水郡死了多少士兵嗎?”

“倒是聽說過一點訊息,但是沒個準數……”

“十萬。”

“十萬!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趙禹大感震驚,他驚訝的不是雲水郡死了十萬兵馬,而是驚訝於雲水郡居然有十萬兵馬可以死!

就雲水郡能夠承受如此巨大的傷亡擊退神國來看,如果雲宥當時和他們打內戰,完全可以擊敗他和陸傑兩個人……可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呢?

難道雲宥真不在乎義軍盟主的權力和名望嗎?這不可能啊!

冒著滅門的風險起義造反,不圖榮華富貴,難道真要給周夏王朝當看門狗?

趙禹短淺的目光和只圖享樂的頭腦,實在難以理解雲家之所圖。

“底呢,我是交了,是不是真的,你派人一查便知。”

雲易天和趙禹唇槍舌劍交纏了這麼一陣,終於攤牌:“蒙你還願意叫我一聲大哥,我也說句實話……阿宥年輕氣盛、一腔熱血,做事情太盲目了,這次雲水郡死了十萬子弟,下次呢?多打幾仗,死更多的人,我雲家如何面對雲水郡父老?”

“所以呢,我是絕不同意讓阿宥當什麼盟主的……陸傑和咱不對付,思來想去,盟主這塊燙手山芋,就只能扔你手裡了。”

趙禹裝出一副大受感動的樣子,淌著淚道:“蒙大哥看得起,小弟一定盡力鬥倒陸傑,以後這三郡之地,就是咱們雲、趙兩家的天下!”

“一切都拜託了,等到你和陸傑一決高下之時,我會讓宥兒來支援你的。”

雲易天說罷,起身向趙禹深深一拜。

趙禹誠惶誠恐,連忙起身回拜。

雲易天和褚良仕離開之後,趙禹端著的恭敬模樣陡然消失,他推開書架,露出其間的暗門。

一名面色蒼白、散發披襟,病懨懨的男子走了出來,他名叫趙無厭,是趙禹的第二子,其人手段歹毒、心性狡詐,謀害前郡守陳芳便是他的手筆。

趙禹問道:“無厭,你聽了雲易天的話,有什麼想法?”

“再淺顯不過的招術,他們要父親出頭和陸傑拼個兩敗俱傷,而後坐收漁利。”

趙無厭不屑地說道:“真不知給雲家出謀劃策的是什麼人,如此蠢材,居然還敢耍弄權術計謀,可笑!”

趙禹又問道:“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趙無厭自信看破了雲宥的計謀,語氣十分隨意,道:“如今雲水郡被潘至鋒這麼一搗,雖然是勝利了,但死了這麼多人,光是喪葬費就夠他們忙活了,還說什麼支援咱們打陸傑,呵!騙小孩子的!”

“以不變應萬變,雲家既然想要父親出頭,父親偏偏就按兵不動,不管雲家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咱們一概不理,隨他們瞎折騰去。”

趙禹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認可了趙無厭的說法,同時也覺得雲家實在愚蠢,居然想著用這般拙劣的謀略來算計他們。

然而,趙家人很快就要為他們輕視雲宥的實力、低估柳清兮的計謀而付出滅族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