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圓圓

轉眼就到了江老夫人壽宴的日子，元菱換上那身衣裳，又穿了一件湖藍色杭綢褙子，頭上只簡單簪了一枚白玉蘭花簪。

這簪子也是同衣裳一起送到的。

而崔芙蓉身上穿了一件桃紅色百蝶穿芙蓉花雲緞裙，其上用金線細細描了邊，初看不顯，一旦出了太陽，便一陣金光閃閃，隨著裙襬向下，頗有波光粼粼的質感。

頭上戴了鎏金喜鵲珠花，赤金松鶴長簪，以及一朵開的極好的芙蓉花，襯得她人比花嬌。

耳上是紫玉芙蓉墜子，脖子上戴了瑪瑙項鍊。

唯有手腕空空。

崔皓晨是田氏唯一的兒子，也是元菱名義上的哥哥，今年十八，尚未婚配，只因他後院裡十八房小妾，每日不是喝花酒就是在喝花酒的路上。

雖說也打扮的人模狗樣，可腳步虛浮，眼下烏青，沒有一點世家公子的風範。

可田氏對其喜愛的不得了。

他看到元菱木著一張臉站在馬車的旁邊，搖搖手中的摺扇，嘴裡念道：“常言道，一顧傾城，再顧傾國，三顧傾心，四妹妹就如此所說——”

一邊說著，眼神也在元菱身上掃視，一看便知不懷好意，元菱心裡膈應的很，可她不敢輕舉妄動。

否則只要這位二哥隨意哭訴兩句，他那疼愛的他的孃親就能親手把她的皮剝了。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正好趕來的崔兆一掌拍在頭上。

“混小子，對著你妹妹說什麼話，我問你，那《傳習錄》你看了多少，明日午時來我的書房，若是背不下來……哼！”

崔兆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徑直上了馬車。

嘴裡似乎在關心元菱，可實際上沒有多看她一眼。

崔皓晨也不敢再放肆，跟在自己父親身後，一同上了馬車。

元菱低垂著眸子，看不出來情緒。

崔兆一向對兒女不甚關心，崔皓晨好歹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他也僅有幾分上心而已。

除此之外，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沈姨娘那裡，他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妹，連帶著對他們的女兒，三小姐崔容祥也無比疼愛。

而其他人，根本分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心，元菱就從未見到過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反正自己也打算離開崔府了，這些往後也與她沒有關係。

而且她都習慣了，不是嗎？

元菱強打起精神，上了後一輛馬車，等了一會兒，田氏和崔芙蓉也來了，幾人向江府趕去。

這一路上，元菱難得沒有被崔芙蓉刁難。

到江府後，幾人下了馬車，立馬有丫鬟出來迎接。

這丫鬟名叫紫韻，是江母身旁的一等大丫鬟，得她出來迎接，是相當大的面子了。

紫韻面容清秀姣好，一路帶幾人進了江府，見到了江母過後便分開了，女子前往後花園，男子去前廳。

壽宴還未開始，元菱隨著田氏幾人去了後院，已經有不少夫人小姐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了。

見了田氏幾人，立馬有幾位夫人迎上前，臉色諂媚，嘴裡不斷說著奉承的話，元菱看在眼裡，默默退了出去。

她在角落裡隨意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吃了一塊糕點，喝了些茶水，才終於緩解了肚裡的飢餓感。

今早田氏和崔芙蓉怕她會遲，不讓她吃飯，她早早到了馬車旁，卻等了許久才等來二人。

不一會兒，又一位年輕女子坐到了元菱身旁，她偷偷看了一眼，只見是一個穿著杏黃色衣裙的苗條姑娘，便也不甚在意。

可那姑娘卻開口說了話。

“喂，你叫什麼名字？”

元菱見周圍沒人回應，抬起頭來四處看了看，那姑娘再次說道：“別看了，我就是在與你說話，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叫元菱。”

她不想多說話，只簡單說了自己的名字，態度有些冷淡。

那姑娘卻不在意，回道：“我叫李芝念，你長的這麼好看，是誰家的小姐呀？”

這話說的認真，元菱聽到後，有些詫異地抬起頭，認真看了李芝念一眼。

這姑娘身材苗條，臉蛋也嬌豔，說話卻給人一種神經大條的感覺。

見元菱抬眼看向她，還朝元菱笑了笑。

許久沒被人用善意對待，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是，我只是元菱，不是誰家的小姐。”

“那你來我家吧，做我的丫鬟，我給你買好看的衣服和簪子。”

話說完，她注意到元菱身上的衣服雖醜，可面料卻是不凡，又改口道：

“你做我妹妹好了，讓我娘認你做乾女兒，肯定不會委屈了你，她最疼我了，肯定會同意的。”

這下元菱徹底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天真爛漫的女子。

李芝念，既姓李，又出現在這個場合，估計就是李家的女兒了。

金陵如今有五大世家，分別是江、王、李、徐、崔家。

這五大家牢牢把握住了金陵的經濟命脈，說是金陵的土皇帝也不為過，崔家老祖還在時，崔家曾是這五大家的第一世家，如今雖然漸漸沒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五大世家每年的雪花銀如流水一般送到官府裡，他們的事，只要不鬧到皇帝跟前，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治不了他們的罪。

李家主營糧食，是金陵的第一糧食大家。

“李小姐，你說笑了。”

想來又是什麼捉弄人的把戲，元菱淡淡回了一聲，不欲與之糾纏。

“我並未在說笑，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女子，我想讓你做我的妹妹。”李芝念看元菱在吃糕點，腦袋一轉，又道：“我家廚娘做的糕點比這要好吃的多，你若來我家每天都會有不同樣的糕點吃。”

“到那時你跟我一起姓李，叫李元菱，多好聽的名字。”

元菱默默把一盤杏仁酥推到李芝念面前，說道：“李小姐，這杏仁酥香香甜甜，味道不錯，你可要嚐嚐？”

別再與她說話了。

李芝念太熱情了，她有些承受不住。

方才聽她說自己家的糕點好吃，想來對糕點也是喜歡的，果然一聽到元菱的話，好奇地拿起杏仁酥嘗。

這時有一個小丫鬟來到元菱身邊，遞給元菱一方手帕。

“小姐，您擦擦嘴。”

聽到這話，元菱還以為自己嘴角上沾了糕點碎屑，頓時臉色發紅。

沒想到正欲擦嘴時，卻看到帕子的一角有行黑色小字。

‘圓圓，我在假山前等你’

字跡雖小，一勾一劃卻不失鋒利，她一看便知，這是江恪的字跡。

況且，除了他，也沒人會這樣叫自己。

元菱小時候粉雕玉琢，像一個年畫娃娃，長得極為可愛，臉蛋也圓圓的，恰好她的名字裡也有一個“元”字，江恪見了她便一直叫圓圓。

那時元菱還以為他叫的是元元，可誰知他叫的竟是圓圓。

她為此還生氣了好久，耐不住江恪對著她嬉皮笑臉，便也隨著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