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校場慢慢分派而立時,王闔察覺出了其中的風雨味道。
可對此,他根本無法插手,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無力。
這種暗潮激流之下,只能隨他們自己隨意的滾……
當然這很影響軍務,也是王闔最擔憂的事情。
而聞人景卻是直接當了甩手掌櫃,多爾蒙和陳啟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搭在一塊兒,正圖謀著如何將孟平川拉下馬來。
隨著沈臨熙的入京,給城中也帶來了風雨欲來之勢。
聞人景是專門等在城外想見見他,結果沈臨熙的馬片刻未停,直接奔進了皇宮。
宮外。
烏雲卷著滾雷,落了濃雨,聞人景沒駕車,騎著馬一直等在宮外。
一直到夜裡,宮裡出了馬車,那是二皇子的車駕。
聞人景下了馬,在必經之路上卑躬屈膝行禮。
馬車停了下來。
景暄揭開車簾子,遞出一把傘來,“聞人兄,雨下得很大,還是撐把傘的好。”
聞人景抬頭去接,正巧看見最裡面的沈臨熙也在車內,驚訝之餘想問不敢問,撐了傘在頭頂。
臨走前沈臨熙望他的眼神徹底變了,變得像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景暄的車駕離開了。
竹林一直跟著二人去了白衣館,回來稟報時,聞人景還在雨裡站著。
【他們去了白衣館。】
聞人景面無表情的上馬,在夜雨中緩緩行之,
到白衣館後,因著門口有人把守,進不去,只得在外頭暗處等著。
兩個時辰後,是二皇子的馬車先行離開。
卻遲遲不見沈臨熙的人。
聞人景是極其不喜歡這裡的,忍著難受才踏步進去。
倌頭頭很看得懂眼色,只是不知該不該帶人去二樓。
當聞人景眼神能紅著吃人的時候,倌頭頭認了慫。
房間裡,桌旁的地上落了幾滴血,旁邊都是碎盤子和點心;沈臨熙正趴在床上,旁邊有小倌兒正在邊兒上伺候。
“怎麼回事?”
聞人景冷言逼向床邊,見沈臨熙露了半邊兒肩膀,燒傷的地方還透著紅腫,脖子處也有好幾塊暗紫。
小倌跪在了地上。
沈臨熙轉過頭來對上他,滿眼冷意。
“聞人大人,來了?”
聞人景臉更冷,“我再問你一遍,這是怎麼回事。”
沈臨熙說話時牽動了傷口,“怎麼?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
這一片遍地狼藉,再笨都能猜出來一些。
只是沈臨熙這滿身是傷的模樣,來的莫名其妙,不但讓人心疼不起來,還叫人越發生氣。
聞人景實在不想想的太偏,卻沒法忽視掉一些微末的回憶。
比如上次那個渾身受傷的小倌兒,說是沈臨熙的姘頭。
現在他們的遭遇,重合了,除了景暄還有誰敢如此。
聞人景不敢相信,鼓足勇氣想要去瞧那屁股上的傷口,揭了一半以後,勇氣塌掉了。
沈臨熙從頭到尾不說話,也不制止,任由他。
聞人景還是離開了。
傘留在了白衣館門口,步行踏入雨中,一路挪回了聞人府。
李管家,玉兒見主子和竹林都溼的偷偷的,一人負責照顧一個。
場景有些似曾相識,聞人景將自己沒入浴盆中。
這次是白穆盯得聞人景的梢,特意囑咐過竹林,沒讓聞人景在盆裡過夜。
是等水差不多涼了一些,就將人撈起來放在了床上。
一整夜裡,聞人府雞飛狗跳,大夫,下人,一大堆人奔忙來奔忙去。
聞人景又病了,不僅身子病了,連人都病了。
躺在床上跟癱瘓了一樣,眼神空洞洞的,仰著天花板,也不睡。
彷彿一閉眼就能瞧見白衣館裡,沈臨熙的那一身無來由的傷。
能看見,景暄與他的翻雲覆雨。
沈臨熙說,回京之後,就不要再有什麼瓜葛了。
他這都已經是算好的吧。
連那一身傷也是。
病了三天之後,聞人府有人登了門,竟然是大皇子景宏。
大皇子是帶著聖旨來的,見聞人景著實病得厲害,便沒宣讀,只是獨自進了屋。
“見過殿下。”聞人景欲下床。
景宏連忙將人按回床上,搖搖頭,“不打緊。”
這是聞人景頭一次見大皇子,沒多少笑,但舉手投足間莫名其妙叫人覺得真誠。
這很難得,無論是太后,長公主,還是二皇子,都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威嚴,而大皇子這裡,並沒有,甚至絲毫不帶。
大皇子一臉苦笑,先粗淺問候了幾句病情,才社切入正題。
“聞人大人病倒的第二天,朝堂之上群臣四起,彈劾葉丞的摺子堆山碼海,沒有一個人有異聲,我那個姐姐拖著滿身傷出來,一堆人一共指控了葉槐蔭三百八十二條罪狀,太后震怒,當場賜了毒酒,株連三族。”
“還將葉黨盡數清理,罪證多的直接斬了,少的直接下了宗仁府,堂上當時就少了三分之一的朝官。”
景宏說完嘆息了一聲,“太后此次,做的過火了。”
暗衛來通報過,說是皇城金鑾殿外,今日血腥氣格外濃重,卻不知詳情,沒想到太后竟能做到這種地步,實在駭人。
景宏又說,“念在聞人將軍此次押運和繳費有功,太后下旨,賜你做北校場總兵。”
聞人景抬手遵了命,“那王大人呢?”
“王闔。”景宏笑了笑,“王將軍是個有能力的人,接管了東南兩處校場的總兵,有的忙呢。”
聞人景點點頭。
景宏頓了頓,最後還是說道,“聽聞聞人將軍與沈大人走得近些,我想了想,還是跟你說說吧,沈大人不僅官復原職,因著大理寺暫時沒人管,也都丟給他了,想來也算是升了品階,可喜可賀。”
聞人景愣愣神,“多謝殿下如此關切臣下。”
景宏說道,“應該的,你們都是為大梁做事的官,理應如此。”
聞人景不知道說該說什麼話了。
景宏又說道,“我那個弟弟,性子有些急躁,恐有哪裡做得過火了,還望包含著些,能不叫太后知道,便別傳到她老人家耳朵裡去了,她年紀大了,我怕……”
聞人景又道了聲遵命。
景宏張張嘴,“不是命令的意思,只是……”
聞人景在床上等著話。
“罷了。”景宏又笑了笑,“還望聞人大人,不忘初心,為大梁子民多出一些力,景宏在此謝過了。”
沒想到作為大皇子,竟然如此放低身姿,叫人承受不起,聞人景正欲掙扎著下床,景宏也起了身。
“聞人將軍既病著,便不多聊了,宮中還有事物要處理,就不多留了。”
說完便出門去了,倒是風風火火的。
竹林沒多會兒進來,打著手勢。
【大皇子送來一堆補品,李管家已經入庫了,還囑咐了一句,說是少主病好了,可入宮多拜見拜見太后,怕她老人家無聊。】
什麼怕無聊,聞人景才不信。
大皇子久居深宮,這次突然前來,定是太后授意,藉著景宏給自己遞話,叫自己進宮去呢。
“這幾日多關注校場那邊,叫多爾蒙不要著急,這幾天先不管孟平川,他愛做什麼都依著他。”
竹林皺皺眉頭,【可您現在是總兵,還要處理的事那麼多,這段日子不管真的行嗎?萬一……】
聞人景擺擺手,“叫陳平在一旁看著,別亂了基本就行。”
竹林點點頭。
聞人景又想到陳啟來,多囑咐了句,“叫陳平提點陳啟幾句。”
竹林再次點頭,出門去了。
聞人景猛的咳嗽兩聲,拿被子蒙了頭繼續睡了。
這頭都快炸掉了。
躺了沒兩天,竹林便傳了信來,說校場譁變了。
“……”
聞人景病還沒徹底好,顧不得那許多,披甲掛刀得衝到校場。
多爾蒙帶著一堆人守著總兵室,孟平川也領了一堆人要往裡衝。
這是要搶總兵玉印。
場面可謂不小。
聞人景趕到的時候,孟慶川正下定決心要下令。
聞人景實在沒什麼力氣,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從懷裡拿了玉印,“多爾蒙聽令,今日所有人鬧事,越過總兵室外十尺之線,立斬。”
多爾蒙半跪領了命。
可能因為病著,聞人景的話並沒有那麼讓人害怕。
孟慶川竟敢借著膽子帶頭拔了刀。
多爾蒙冷哼一聲,撿了旁邊幾個小兵過來,接連砍了三個人頭。
孟平川等人終於怕了。
聞人景借勢下令,“關起來,通知大理寺和宗仁府,過來拿人。”
多爾蒙速度極快,烏泱泱綁了一百多人,全都押走。
竹林已然出發去大理寺通知了。
陳啟嘿嘿一笑,抱著一大堆資料來。
上面是蒐集到的孟平川譁變罪證,還有與二皇子暗通款曲的信件。
齊全的很。
聞人景將孟平川和二皇子得往來信件直接丟進火盆燒掉了。
陳啟不懂,還想去撈。
聞人景搖搖頭,“別撈了,那就不是二皇子的筆記,若是留下這些,定然是要被有心之人抓了栽贓嫁禍皇室的罪名,這罪名我還擔不起。”
陳啟連忙把撈回來的信件丟回火盆。
聞人景嘆口氣,躺在了床上。
先不說信件是假,長公主用自身做棋子,將也要將葉槐蔭罪名作死,而太后和景暄也預設,說明皇家之間有種隱秘的底線,鬥得再厲害,還是會互相包庇。
若是自己將這假信件當罪證捅出來,必定是作繭自縛。
現在這種時候,聞人景才理解為何沈臨熙就算有了二皇子的罪證,也都全部都扣下來,只是找人背鍋替死了。
“陳啟,叫多爾蒙帶個熟悉宮內侍衛安排的靠譜人過來,有事交代。”
陳啟點頭。
多爾蒙帶了中年男人過來,此人名伏山,是皇宮一到十三隊的侍衛隊長。
原先的總侍衛長被王闔帶走了,現在只能臨時叫人頂上,好安排宮內巡防。
伏山也不多言,聞人景任命他為總侍衛長後,就已經去做安排了。
多爾蒙年紀大了些,但目前沒有人可用,只能叫多爾蒙與付山配合,一個管外,一個管內。
聞人景得病不容易好,簡單交代了兩句,就兩人遣走了。
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直到十三敲著門來,要聞人景簽署案牘,才醒過來。
聞人景看見十三也煩起來,他知道沈臨熙帶著人來提人了,竟也不來看看?
氣著隨意的蓋了一章,叫十三滾了。
自己繼續躺在床上睡覺。
又過了幾天,聞人景身上病氣終於散了,遞了帖子進宮見太后。
太后先是慰問了一番,又詢問了校場譁變一事。
聞人景一五一十交代仔細了,一個細節都沒漏下來。
太后給聞人景上了點心,“聽人說,你味覺有些問題,我便叫人專門做了些點心,加了許多香料和細鹽,你嚐嚐。”
聞人景趕忙拿了一塊塞進嘴裡,果然嚐出了些味道,還有些好吃,不免多吃了一些。
“你如今在京,住在偌大的府邸,也是空空蕩蕩的,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
聞人景頓了頓,“太后娘娘,臣一介匹夫,不曾想過婚娶之事。”
太后抬抬眸,“你今年已然不小了,再不想這些事,那哀家這老婆子可就得好好替你想了,明白了嗎?”
聞人景惶恐,連忙道,“是,太后娘娘,近日我多與各位大人走動走動,瞧瞧姑娘們,所有鐘意的,定然第一時間叫娘娘知曉。”
太后滿意了一些,又說道,“柳項頸,柳大人家有一女,在京已經算是傾國姿色,配你還是綽綽有餘,若有時間,可去柳府瞧瞧?”
聞人景哪裡敢拒絕,立刻謝恩,“多謝娘娘關注臣下婚事,感激不盡。”
“嗯。”太后笑著喝了幾口茶水,感謝道。“此次苑兒能平安回宮,也多謝你涉險相救,只是她作為公主,定然是要走和親一路,倘若哀家多一個女兒,說不定能跟聞人家做親戚呢!”
這話裡一層又一層,明著抬聞人景,暗裡卻是打壓,聞人景趕忙跪拜在地。“娘娘,這個是微臣本分,本就應該,況且,臣此一生,就算對方是個漁女,若有緣,也甘願與其度一生的。”
太后咂舌,“跪下做什麼,起來,在這兒,不必跪。哀家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