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往

龐克羅一聽，感到有些驚訝。

幽城大學是全國最頂尖的學府之一，漆方旭居然保送到那種檔次的學校了？

不過，倒也確實符合他的實力。

“你現在魔法修行進展如何？”龐克羅好奇地問道。

漆方旭想了想，回答道：“煉體上達到了星熒5階，掌握了50多種序列魔法，其中最熟練的暗影系基礎魔法也已經精通到6級了。”

龐克羅聞言，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孱弱的魔力流動，感到有些沮喪。

“我覺得以你的基礎來看，考取幽城大學也沒有什麼問題。”漆方旭倒是對他很有信心，“你現在修行到什麼進度了？”

龐克羅有些頹廢地俯下身子，將手臂搭在大腿上。

星熒2階，序列20的魔法修行進度，以及普遍在2-3級的精通等級……這是可以說的麼？

他嘴硬道：“幽城大學是什麼魔法帶專，我身邊就沒幾個人準備去！”

漆方旭瞥了某小丑一眼，輕笑幾聲，隨後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老龐，下週一就是學校刻印大典和模擬測試的日子了。”

“我的話，已經在去幽城面試的時候刻下了暗影系刻印，所以刻印大典去不去都無所謂。但你如果繼續翹課的話，用於刻印的驗魂珠，就得自己掏錢了。”

龐克羅想了想，才記起確有其事。

漆方旭又繼續說道：“不過模擬測試我還是會去的。”

“為什麼？你已經被保送了，模擬測試不參加也無所謂吧。”龐克羅說。

漆方旭將額前的碎髮撩起，抬起頭睥睨四周道：“為了以保送生這種上層人士身份，給仍在為高考而掙扎的好同學們送去一點溫暖和激勵啊。”

“……別犯賤。”

“我還沒說完呢，這次的模擬測試，我要拿第一。”

龐克羅的心裡念頭微動，一個宛若冰霜般冷酷的身影一閃而過。

“你有把握考過陸憐雪了？”

“陸憐雪很厲害麼？”漆方旭有些不屑，“也就仗著比我早覺醒兩年半，平時實踐課分高一些罷了。哪次魔法理論考試她能考過我？”

“經典萬年老二看不起段一。”

“你說什麼？”

“急。”

又扯了幾句，漆方旭就以非常擔憂龐克羅的學習進度為由，氣急敗壞地把他轟出去了，龐克羅傾倒完自己的一套垃圾話，心情也是好了不少，悠然自得地回家去了。

送客以後，漆方旭回到屋子裡，就準備繼續練習一下魔法。看來他是太久沒有展示一下自己的強大之處，什麼小癟三都敢來跳臉嘲諷了，正好趁著這次的模擬測試，一舉完成登頂的壯舉，讓那個白痴乖乖閉嘴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但他才剛樂呵呵地捏了幾個法印，便感覺心跳開始加速，身體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摸了摸臉頰，覺得有些奇怪。

“是不是最近熬夜太多，要猝死了？”漆方旭自言自語道，“罷了，那就睡一覺先。”

說著，他晃晃悠悠地走進臥室，拉上了窗簾。

……

“二次覺醒什麼的……你敢說，我還不敢信呢。”龐克羅回想著方才的談話，自言自語道，同時推開家門。

然後，在安靜的屋子內，竟然隱隱約約傳出低聲啜泣的聲音，龐克羅愣了愣，一下子便緊張起來。

難道是貝莎，又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了？

他急忙趕到貝莎的臥室，果然見到書桌前的女孩捂著臉，低聲抽泣著，察覺到龐克羅的到來，貝莎微微轉過頭，淚眼婆娑地看過來。

只此一刻，時間像是被拉長了許多倍。

一陣恍惚間，龐克羅又想起了最初見到貝莎時的情景。

……大概是在，三年前？

那是，爸爸和懷有身孕的媽媽失蹤的第七年。

那一天，又是一夜無眠的龐克羅揉了揉黑眼圈，目光掃視過空無一人的屋子。他摁停了吵鬧不止的鬧鐘，身子卻又向後傾倒，他拉過被子蓋住腦袋，突然覺得，就這麼一直躺在床上，也挺好的。

人活一世，為己者悲……可他沒得選。無論黑夜中多少次伸出雙手，也再不會有那溫軟的臂彎擁來，再不會有輕聲柔和的撫慰。無論雷雨中多少次獨自徘徊，也再不會有那堅實偉岸的身影踏破風沙而來，再不會有任他依靠的肩背。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清晰地認識到這點了。只是每當在夕陽落下的時刻，他懷著一點希冀地開啟家門，看著昏暗無光的房間，空落落的心緒又怎麼能抑制得住。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著搖曳的影子，時鐘走走停停，再等不到何人開口，對他說一聲，歡迎回家。

記憶中落塵的一角，那一片明媚的晨光中，漂亮溫柔的女人撫摸著小腹，指尖輕點過他的額頭，微笑著開口道。

“你就要當哥哥啦。能不能悄悄告訴媽媽，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呀？”

……

“……妹妹。”龐克羅喃喃著，重複了一遍電話裡那名軍官的言語。

溫和的聲音傳來，“是的，我們檢視了失蹤人員的名單，也進行過相應的血統檢驗，可以確認的是，孩子，我們找到你的家人了。”

龐克羅顫抖著放下電話，淚水也不自覺地劃過他的面龐。他翻身下床，拉開佈滿灰塵的窗簾，晃眼的陽光照射進來，驅散了埋藏在心底許久的陰霾。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發出的聲音，卻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素未謀面的妹妹……會是怎樣的性格，有著怎樣的過往呢？

在見到貝莎的前一天晚上，龐克羅躺在床上，呆呆地凝視著天花板，心底湧動的期待，根本就無法抑制的住，每當幻想到高興的畫面，臉上更是止不住地掛起了笑容。

清晨時分，有人輕輕地叩響了他家的門，龐克羅興奮又忐忑地翻身而起，飛快地跑過去，拉開了門。

“……就是這裡了。”

門外，披著青色大衣，看上去溫文儒雅的軍官輕拍著一個小女孩的腦袋，微笑著和龐克羅打了招呼。

龐克羅應了一聲，注意力卻無法離開那蓄著淡金色長髮，渾身散發著一片死氣的小女孩。他怔了怔，莫名感到有些憂傷。

“……她的情況有些特殊。”軍官拿出一份檔案袋，將它交給了龐克羅，並叮囑了他和貝莎幾句，隨後神情肅穆地行了個軍禮，就轉身離開了。

龐克羅翻看過檔案袋後，再看向那宛若被拋棄在垃圾場內的洋娃娃一般，毫無生氣的小女孩時，臉上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何種神情。

先天的心靈系覺醒者，一出生便擁有等同於五歲兒童的心智。

精神上，疑似遭遇瞭如噩夢般災難性的過往，而導致的情感缺失。

他放下檔案袋，小心地靠近貝莎，思索了良久後，才緩緩開口道。

“……想不想吃蛋糕？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老牌的甜點店，味道還不錯的。”

貝莎抬起腦袋，似乎是在看著他，但眼神卻發散開來，她沒有說話，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

龐克羅的心頭一緊，開始隱隱作痛。

……

日子在平淡中度過，轉眼之間，貝莎來到龐克羅的家中，已經一年有餘了。那天清晨，陽光一如既往的溫暖，龐克羅坐在沙發上，一邊品嚐著苦澀的咖啡，一邊翻看著魔法書，一切都那麼的輕鬆愜意。然後，他眼角的餘光突然掃過一個如幽靈般飄出的身影，龐克羅微微一愣，抬起了頭。

貝莎的腳步虛晃，她低著頭，一步步靠近龐克羅，在來到他的面前後，她的身子微微前傾，突然緊緊貼了上來，雙手抓住了龐克羅的衣襟，將腦袋埋在他的肩頭上，毫無徵兆地開始小聲抽泣起來。

從她小小身體上傳來的，是久違的，名為家人的溫度。

在這一刻，龐克羅完全呆住了。他愣愣地垂下眼簾，看著面前的女孩毫無顧忌地埋在他的肩頭上，哭聲逐漸放肆起來。一時間，他也失去了主意，這還是第一次，他見到貝莎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情感。

半晌過後，他才略帶著笨拙地抬起右手，輕輕撫摸著貝莎柔順的頭髮，以極盡溫柔的語氣輕聲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我們不哭，好不好？”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一天。

一年前，八歲的貝莎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房間昏暗下來，她閉上眼睛祈禱著。祝福的歌曲唱著流年，時間輕輕地走，待到一切都靜默下來時，愛哭的女孩才再度睜開眼。

“哥。我想變得…變得和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

“所以，如果我說錯話或者做錯事，你可以不用遷就我的。”

“我不想因為被憐憫，而變成一個肆意妄為，卻總是能受到包容的壞孩子。”

“所以請你不要那麼慣著我……因為被人可憐，才更加可憐。”

女孩輕聲訴說著自己的心願，隨後她微微偏過頭，像是終於找到了什麼依靠般，眸子裡亮起了點點星辰。

記憶如泡沫般起伏，龐克羅鼻子一酸，快步上前，輕輕地將貝莎抱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髮，溫柔地說道：“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

貝莎猝不及防被抱入懷中，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問道。

“哥，你到底在說什麼？”

還在感傷的龐克羅聽到貝莎的言語不同於以往，並沒有充斥著很濃厚的悲傷情緒。

他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沒有在想以前的事情？”

貝莎在龐克羅的懷抱中仰起嬌嫩的面龐，微微皺起眉頭，眼角的淚水靜靜滑落。

“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小聲嘟囔道。

這回輪到龐克羅茫然了：“那你怎麼哭了？”

貝莎沒有說話，只是偏過頭去，把目光投向書桌上。龐克羅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兩頁寫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紙，和一張已經擦破了的試卷。

“這道題，怎麼算，怎麼算都算不對。”貝莎擦了擦眼淚，生氣地說。

本來她補功課補的還算順利，突然就碰到了這個難對付的傢伙。

好不容易算出結果後，她看了一眼參考答案，發現和自己的答案不一致，而且參考答案只給了一個數字，沒有給解題過程。

她覺得不服氣，就繼續算，一直算，又菜又愛死磕，經歷了三個小時的奮戰，分別得到了十六種不同的錯誤答案，終於把自己氣哭了。

一想到後面還有堆積如山的作業沒有補上，自己卻還在這裡浪費時間，貝莎就感到十分委屈，眼淚又開始大滴大滴地落下。

龐克羅：“……”

“沒事，沒事，先來吃飯吧，吃完以後我教你做，有不會的問我就好了。”龐克羅為貝莎抹去眼淚，覺得有些好笑。

貝莎看著龐克羅，唇瓣微微翕動起來，早上老哥許諾過的三本練習冊，又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於是，她哭得更厲害了。

“哥，兩天真的寫不完呀。你不要給我買練習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