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回 淺談志向 一言而驚
紅樓賈蘭:今晚省親,要不要逃? 22年從頭再來 加書籤 章節報錯
“說的好!”
只聽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身著便服的賈政走了過來,一眾下人見了連忙躬身行禮,同時不住地交換著眼神。
眼看大魔王迴歸,賈寶玉直接變了顏色。
賈政徑直走向賈母跟前,深情地看了母親一眼,隨即跪下磕頭:“一年不見,母親身體可好?”
“政兒回來了!瞧你整個人都瘦了,地上涼,快快攙起!你若真心孝敬我這個老婆子,只管好好注意你的身子,於國事是要盡忠職守,但也別太過操勞了。”
看見自己最是喜愛的二兒子終於回到了家中,賈母滿臉歡喜,忙不迭地讓人將其扶起。
賈政升官,她作為母親自然也高興萬分,可兒行千里母擔憂,最靠得住的兒子不在身邊,賈母心中不僅總覺得家裡缺了一個主心骨兒,還整日裡替賈政擔憂。
自個兒的兒子自己知道,賈政性子有些迂腐,連先榮國也對她說過這個兒子其實不太適合混官場,這也是為何賈代善在遺表裡懇請天子開恩,讓賈政跳過科舉入工部學習。
這個兒子的性子最適合的就是工部這種技術官僚的工作。
但若讓他去清丈田地,那就不得不讓老母親感到焦慮了。
儘管李紈跟賈母說了賈蘭在寄回來的家書中說了他的鄉試座師順天巡撫盛大人一定會對賈政照拂一二,再加上鳳姐調派過去的查賬高手以及從北莊派出的人手,賈政吃不了大虧。
但賈母就是不放心,雖說賈蘭在科舉上取得了極為耀眼的成就,但對這個充滿主見的重孫,史老太君喜愛歸喜愛,卻又不太親近。
就好比方才賈環一番話,就讓她心中又掀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雖說打心裡贊同賈蘭在信中的話,對賈環的長進也有些開心,但對賈蘭和賈環的親近,賈母就是有點不大高興。
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
賈政給母親行過禮後,直接來到賈環跟前勉勵道:“能悟到這些,足可見你也是真存了讀書用功之心,比往日長進許多了,也不枉蘭兒把你介紹進疊翠書院裡。其實為父並不苛求汝在科舉之道上一定追上蘭兒步伐,只盼你能明理,將以致用。”
“再說了……”賈政曬笑一聲,“為父在課業上也不過爾爾,遠不如蘭兒,你能在學業上與蘭兒來往通訊交流,若是翌日能考出個功名,也便於你日後成人之後到各處行走……畢竟這天下,不僅僅是聖上的天下,也是讀書人的天下啊……”
言語之間,滿是感慨。
儒門經歷了明末的浩劫,面對家國破敗、山河失色的現實,更目睹了官場上的淒厲案獄、相互傾軋,身臨戰亂時的悲壯殉難。仕途經濟幻夢的破滅,傳承相承的宗法崩潰所帶來的進退失據的局面,使得儒門子弟心中激起了悲嗆、迷惘、哀怨、鬱憤等種種情感。
這是一個讓天下人心靈顫慄、精機彷徨的年代。
亂世也出英豪。
高皇帝橫空出世,再行洪武舊事,一掃宇內,雖在肉體上拯救了中州民族,可在精神上,這股盤踞在各個階層心中的鬱郁之意卻仍舊陷在迷惘之中。
物有不平則鳴,胸有鬱氣當出,當此之時,士林中人反身自省,漸次湧現出一批大家。其中以黃梨洲、顧亭林、王船山、李中孚為最,世稱“海內四大鴻儒”。此四人皆主張反躬自省,宣揚愛國思想,反對空談,主張經世致用,認為明道存心以為體,經世宰物以為用。另外,四位大儒在著書立說的同時也十分重視教育,認為明亡之教訓在於“士林墮落,官風不正”,所以大興教育,講時事時政,明是非之理。
也是在這些大儒的努力下,大夏朝書院之風盛行,儒門也漸漸渡過了國初的傾頹,露出“中興”的景象。
賈政之所以感嘆,是因為這次外派為官,他親眼認識到了儒門的強韌,也終於理解了為何寧榮二府的上一代為何一致地讓兒子棄武從文。
所謂開國貴戚,公門府邸,與國同戚,在萬世不朽的儒門面前,簡直如滄海之一粟。
唯有讀書,方能不朽。
這是賈政外出一年後得到的最大感悟。
待聽到賈環一番大有長進的話,滿懷欣慰的賈政不禁對這個兒子說了一番推心的勉勵話語。
眾人見狀,臉色各異。
賈母瞥了一眼失色的賈寶玉,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
王夫人臉上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只不過握著的佛珠的手顯然緊了幾分。
立在她身後那些婆子丫鬟眼中那揮之不去的意外,顯然很代表了此刻榮國府下人們的心態。
似乎,賈環這個庶子,有些不一樣了?
“父親……”賈政飽含深情的話語讓賈環大感觸動,當即就跪下:“孩兒定當盡力而為,然孩兒愚鈍,恐辜負了父親一番苦心。”
見賈環跪下,周圍的人俱是屏聲斂氣,默默地看著。
但聽賈環道:“蘭哥兒來信問我有何志向,我答不上來。但後來夫子講述《中庸》,說學問二字,其要歸於愚必明,柔必強。而擔當大事,全在明強二字。孩兒反切己身,於進學一道,不但不及蘭哥兒,如外舍中諸多師兄也比不上,苦讀兩月自覺雖有長進,常有力所不逮之感。唯獨在弓馬騎射為夫子稱道一二。
孩兒嘗聞我榮國祖上也是軍功起家,而今邊塞不寧,八方風雨,人心洶洶,孩兒想去學武!”
賈環語氣中帶著些許不容置疑的決絕。
相比於探春那鉅變的臉色,賈政看向賈環的目光之中有些意外,卻無驚怒,賈環認真的表情讓賈政神色有些恍惚,這似乎是這個孩子第一次在自己眼前吐露心聲。
他看著賈環:“你要知道,學武並不就比學文容易。”
“孩兒知道……”
院外,伴著笙簫吹奏著的鑼鼓聲咚咚地響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再度響起。
院內的眾人被這股熱鬧勁兒所感染,又見賈政沒有預料之中的盛怒,原本沉默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變得喧囂起來。
“他是該學學武,不然口氣比癩蛤蟆還大,真是笑死人哩!”
“就是!不過就是一個庶子罷了,若非太太慈悲,他算是個什麼東西。”
黛玉聽到身後婆子的嘲笑,罥煙眉蹙起,不過很快又緩緩舒開,看向賈環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期盼。
“孩兒自知頑劣不堪造就,只是想起蘭哥兒所詢問之志向,覺著若能學武學出個模樣,翌日或去邊塞從軍保家衛國,又或是待在蘭哥兒身邊護衛一二也總歸是個去處。”賈環看著賈政:“孩兒沒什麼大志向,只覺得一步一步的走,有多大的能力幹多大的事兒。”
“嗯……”賈政捋了捋鬍鬚,微微點頭:“疊翠書院一貫文武並重,能得一個尚可的評價,足可見你在弓馬上確有資質,不過為父還是那句話,學武不比學文容易,你可真想好了?”
“想好了!”賈環道:“不瞞父親,蘭哥兒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得到我的回覆後捎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首詩,孩兒讀後深受鼓舞。”
“哦?蘭兒給你寫了什麼?”
不只是賈政,連一旁的探春等人也被此勾起了好奇。
賈環朗聲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剛唸完,賈政便擊掌讚道:“好!蘭兒不愧大才,好一個千磨萬擊還堅勁,道盡了我輩男兒的鐵骨錚錚!”
周圍的人一時間尚未反應過來,不過黛玉的嘴角已然浮現出一道會心的笑容。
她一直都充滿自信。
不只是對賈環,還有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