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琛的笑臉僵住,鏡片後的冷眸一凝,回頭看了一眼被於慕卿緊閉的大門。

他抬手推了下鏡框,長腿一邁,跟上了傅青廷的步子。

肖辛在地上坐得腿麻,他剛想起身,看到於慕卿進門的身影,訕訕地又躲回了沙發後面。

傅宴還跪在地上,於慕卿大步走到傅宴面前,眼裡帶著心疼。

他扶著傅宴的胳膊,輕聲說:“小宴,他們都走了,起來吧,沒事了……”

傅宴像沒聽見似的,沒應聲,也沒動。

他麻木地用指尖抓撓左手手腕的淤痕。

手腕處的淤痕皮肉外翻,傅宴像感覺不到痛,用力地抓撓著,染血的指尖都在顫抖。

於慕卿看著他的動作,眉一擰,知道傅宴肯定又犯病了。

他伸手抓過沙發上傅宴的外套,從裡面拿出藥瓶,這是醫生開的抗抑鬱的藥。

一年前,傅宴被確診了輕微抑鬱。

除了於慕卿,誰都不知道。

他喂傅宴吃過藥後,半蹲在傅宴身前,把人拉進自己胸膛。

他輕拍著傅宴的頭,道歉:“對不起,小宴,我不知道喬琛會帶姑父來這裡,對不起,我來晚了……”

於慕卿本來在處理公事,因為太投入,經理打的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到,等他反應過來,趕到包廂時,才發現一切都晚了。

於慕卿的長髮在傅宴臉上晃動,有些癢。

傅宴眼神微動,麻木的表情有了幾分緩和。

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於慕卿愧疚的臉。

傅宴推開於慕卿的臂膀,腿跪久了有些發麻,他單手撐著沙發,半彎著腿坐到沙發上。

傅宴頭往沙發上一靠,抬手用胳膊擋住眼睛,輕聲道:“表哥,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一直麻煩你,我知道你怕我爸,我沒事,不怪你……”

於慕卿確實從小就怕傅青廷,沒來由地怕。

即使在外面再瘋,於慕卿從小養成的禮節導致他從不跟長輩頂嘴。

傅青廷待人嚴苛,從小就想把傅宴培養成為一個完美兒子,可是傅宴不僅沒變成傅青廷心中的完美兒子,還反其道而行之,成為了外人眼中的紈絝公子哥。

導致傅青廷對他很失望,看見傅宴就心煩。

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傅青廷決定把剛上高中的傅宴送出國。

所以傅宴剛滿十五歲的時候,就被傅青廷送出了國。

傅宴小時候調皮,因為貪玩,沒少挨傅青廷的打。

那些鞭子,抽得僅六歲的傅宴皮肉外翻,於慕卿當時才十六歲,現在回想起那一幕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於慕卿想,大概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從心底開始畏懼傅青廷。

他有時候莫名覺得,傅青廷從小就討厭他,他猜測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傅宴的母親,是他姑姑。

厭烏及烏這個詞,很適合用在傅青廷身上。

於慕卿蹲在地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側目看他,叫了他一聲:“小宴……”

他語調低沉,難掩心裡的壓抑。

傅宴聽出來他話裡的擔心,在於慕卿還想說什麼的時候。

傅宴先道:“表哥,我想一個人靜靜……”

這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於慕卿眉頭輕蹙:“你一個人,確定沒事?”

傅宴的臉被胳膊遮住一大半,於慕卿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傅宴的下巴,還有那凸起的喉結。

傅宴淡淡嗯了聲,“我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於慕卿這才從地上起身,在傅宴面前站定,“那你一個人待會兒,有事給我打電話。”

傅宴輕點下巴,“知道了。”

於慕卿垂眸,單手插進褲兜,轉身往門口走。

鞋底和地面發出清脆的“踢踏”聲。

肖辛聽著那由遠及近的“踢踏”聲,沉寂的心也莫名跟著上下跳動。

他躲在沙發後,後背緊繃,眼睛一閉,屏住呼吸。

生怕被於慕卿發現他躲在沙發後偷聽……

“吱呀……”

隨著大門開啟的聲音,包廂門前突然一陣光亮,光線延伸到肖辛頭頂。

他捂著嘴,低著頭又往沙發下挪了挪,屁股挨著冰冷的地板,坐得生疼。

於慕卿回頭看了傅宴一眼,眉眼間似有化不開的濃霧。

只一眼,他抬腿跨出房門,又轉身將大門緩緩關上。

於慕卿站門前,目不斜視地對旁邊站著的兩個兔子男僕開口:“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是。”

“是。”

兔子男僕異口同聲,乖巧地低頭應聲。

包廂內又歸於平靜……

靜到肖辛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在沙發後冒出個腦袋,露出兩隻眼睛往傅宴的方向看了看。

傅宴在沙發上蜷縮著身子,跟個喪家犬一樣,看著莫名可憐。

肖辛被自己心底的比喻驚到,不過一想到傅青廷那句“沒找到人就別回傅家”,突然覺得自己的比喻也不差。

肖辛在黑暗中緩緩起身,雙手舉過頭頂抻了抻身子。

全身痠痛的地方得到疏解,肖辛心裡就一個字,爽。

他揉了下發痛的屁股,踏著步子往傅宴面前走去。

他走路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沙發上的人依舊保持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側躺著。

肖辛忽然就想知道,剛才那麼囂張地把他捆起來的人,現在臉上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他繞過傅宴,坐到了傅宴頭部那側的沙發上。

肖辛一屁股坐下去,鬆軟的沙發讓他禁不住又想喊一聲爽,可是看了看旁邊的人,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坐在沙發上的動作比較大,沙發還凹進去了一塊。

傅宴的頭跟著動了動,但他還是沒什麼反應。

肖辛瞧著傅宴黝黑的發頂,皺了下眉,這小子不會死了吧?

他正愣神,忽然一隻手抓住他的腿,嚇得他呼吸倒滯,喉結一滾,差點被口水嗆到。

肖辛看清是傅宴的手後,鬆了口氣。

這小子怎麼跟詐屍一樣?

他不悅地蹙了下眉,剛想發作,那隻手往他大腿內側又移了兩公分。

傅宴閉著眼,以為抓到了柔軟的抱枕,往肖辛大腿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接著順其自然地把頭擱在了肖辛的腿上。

“……”

肖辛兩眼一黑,舉在半空的兩隻手突然不知放在何處。

他在傅宴的側臉凝神兩秒,這才確定傅宴是睡著了,拿他大腿當枕頭呢!

剛才被傅宴潑了盆冷水,他身上還有些溼氣,不過在包廂暖氣的加持下,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覺間已經被烘了個半乾。

好在傅宴腦袋枕著的那塊已經幹了,睡著不會很難受……

肖辛搖了下頭,覺得自己肯定瘋了,竟然會擔心這個魔鬼睡得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