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除夕了,神農谷上下跟著忙活起來,賀允思身體好轉起來,處理完藥閣的事,趁著這幾日天氣好,把舊物都拿出來曬曬。

蘇悅己沒有事情忙,便過來打個下手。

樓閣裡積攢了不少東西,前些年他身子不好,又不準別人動,堆積了不少灰塵,大多是些舊書,蘇悅己幫忙搬了出來。

木製的樓梯下有個破舊的木盒子,蘇悅己開啟一看,發現都是些用過的物品,折斷的毛筆,皺了的羊皮卷,摔碎的扳指以及一雙小孩子穿過的虎頭鞋,並幾封拆閱過的信箋。

“師叔,這是什麼?”蘇悅己問。

“雲深的一些舊物,他犯了錯,害了卿慕,卿慕殺他,是他罪有應得。他死後,很多東西都拿去燒了,這是剩下的,我讓他們留下了。畢竟是在谷內長大的孩子,縱使有天大的錯,人死債消,留下這些個東西,不至於什麼痕跡都抹了。”賀允思坐在書架邊,手裡捧著本書,神情中浮起一絲哀傷。

“賀允思是個重情義的人。”咕咕噠說。

“這些信師叔可看過?”蘇悅己伸手將信箋拿出來。

“那些都是小孩子的秘密,做長輩的,自然不好偷看。好像是個姑娘寫給他的,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問是誰。”

“賀允思做家長,絕對是天底下最開明的家長。”咕咕噠又說了一句。

蘇悅己開啟信箋,每封信的落款只一個“雪”字,帶雪花圖案。咕咕噠瞄了眼,吃驚道:“師千雪?這些信是師千雪寫給他的!”

原文裡提及師千雪這個習慣,師千雪與人通訊時,會帶上雪花標誌。

“難道牧雲深與師千雪有什麼勾連?”咕咕噠猜測,“牧雲深害了賀卿慕,而師千雪恰好出現在賀卿慕的被害現場,這也太巧合了。難道是牧雲深和師千雪聯手,算計賀卿慕,這不對,那牧雲深豈不是連自己都害了……斬草不除根的麻煩,他應當很清楚,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師千雪兩頭吃,她鼓動牧雲深害賀卿慕,事後又去裝好人施救賀卿慕,這才符合師千雪黑蓮花的人設,像她能幹出來的事情。”

蘇悅己疑惑道:“可我原書裡並未寫過師千雪與牧雲深有過勾結。”

“這是規則對邏輯的最佳化,師千雪這樣的人,想要得到一頭忠誠的赤焰狼,不惜設計殺死母狼,她想得到賀卿慕的忠誠,設計牧雲深,當然也說得通。”

蘇悅己趁賀允思沒注意,將其中一封信箋納入袖中。

咕咕噠遺憾:“可惜這封信上都是尋常的問候,不能作為罪證。”

“有這些,足夠了。”蘇悅己說。

*

師夢遙跳水逃跑後,賀卿慕的確著人去搜查過她的下落,結果並不如意。

馬藺道:“我們的人去晚了,師夢遙姐妹二人被藥閣閣主賀允思接走了,安置到了一處別莊。賀允思還親自替師夢遙口中的妹妹看診,並讓人守著別院,不許讓任何人接近。”

賀卿慕點頭:“此事我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師姑娘在用師千雪這個名字前,確實有個別名,喚作葉仙語,她有個師妹,倒是用過師千雪這個名字。知道這件事的人大多已被滅口,屬下也是從一個水月庵的小尼姑口中得到這條線索的。”

馬藺見賀卿慕臉色不大好看起來,頓了頓,又說:

“您讓查的師夢遙與師姑娘的事,因發生在天極十二域魔宗管轄的範圍內,查起來有些棘手,沒有確鑿的證據,只隱約有個大概,師夢遙當初確實刺殺過師姑娘,聽說師姑娘還受了很重的傷,臉上落下了一道疤。”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必再說。”賀卿慕打斷了馬藺的話,“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外傳。”

屋外傳來婢女的聲音:“谷主,賀長老叫人繡的喜服今日已經送過來了,說讓您和大小姐去試試。”

神農谷姓賀的長老只有一位,賀允思。

賀卿慕說:“去回稟賀長老,說我稍候就去。”

賀允思對賀卿慕與蘇悅己的婚事非常上心,一應事情都是他親手在操辦,前些日子就請了裁縫和繡娘,分別為他和蘇悅己量好尺寸,縫製新婚用的喜服。

賀卿慕以為自己是為了谷主之位妥協,不得已娶蘇悅己為妻,可看到蘇悅己穿上那繡著金色鳳凰的大紅嫁衣,站在燭光裡對著他抿唇一笑時,他平靜的心湖像是驟然被人投了一顆石子,無端泛起漣漪。

他看得很清楚,蘇悅己眼尾沒有硃砂痣,她不是師千雪,她是他的師妹。

賀允思請來的裁縫和繡娘都是有數十年經驗的手藝人,為他們繡制的喜服非常合身,完美得幾乎挑不出毛病。

兩人脫下喜服,換回常服,一同從賀允思那裡離開。

蘇悅己並肩走在賀卿慕身側,問:“方才師兄為何看我看發了呆?”

“有嗎?”賀卿慕回想著蘇悅己一身紅嫁衣的樣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有。”蘇悅己突然繞到賀卿慕身前,擋住他的腳步。

少女仰起頭來,秀雅清麗的面頰鍍上一層皎潔的月光,晶瑩無瑕,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師兄是在看師姑娘吧。師姑娘要是沒有毀容,穿上紅嫁衣,說不定比我還要漂亮。”蘇悅己眉頭不可察覺地蹙了一下,眼中依稀有失落的神色,“師兄不用騙我了,我知道師兄喜歡師姑娘,我都把師兄的底摸得清清楚楚了,怎麼不知道師兄的心上人是師姑娘。”

賀卿慕想要否認的話堵在喉口。

“可是師兄為什麼要騙我……師兄哄我的那些假話,並不能讓我高興。”

“對不起。”這是賀卿慕回應的話。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師千雪產生過好感,那算不算喜歡,他無法說清楚。

“在師兄心裡,師姑娘就千般好萬般好?若是、若是師姑娘不像師兄想的那般好,師兄……”

“你到底想說什麼?”賀卿慕看著蘇悅己欲言又止的模樣,打斷她的話。

是不是賀允思把師夢遙姐妹的事告訴蘇悅己了,可師千雪再不好,也輪不到蘇悅己來指摘,她現在還不是他的妻子,她的手伸的太長了,賀卿慕不喜歡這種沒有分寸的女人。

“沒有什麼。我只是想師兄莫要忘了,師兄要娶的人是我。”蘇悅己說完這句,就丟下賀卿慕走了。

賀卿慕怔怔盯著她略顯倉皇狼狽的背影,忽而又覺得自己對她太過嚴厲了。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她對他上心,才不高興他惦記著別的女人,他怎麼可以剝奪她吃醋的權力。

“我總感覺大大在鋪墊什麼。”咕咕噠跟了蘇悅己這麼久,蘇悅己的套路它都摸清楚了。

“牧雲深和師千雪來往的那封信。”蘇悅己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先讓他捕風捉影,再讓他發現真相,會更好玩。”